江西龍虎山腳下，住著個姓李的獵戶，單名一個山字。李山三十出頭，一手弓箭使得出神入化，為人卻憨厚，獵物總分給鄰里。

這年深冬，大雪封山，李山家里的柴火見了底。他裹緊棉襖，扛著斧頭往深山去，想著砍些枯枝，夠過冬就行。

山路滑得厲害，積雪沒到膝蓋。李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忽然聽見松樹林里有呻吟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有人受了傷。

他循聲走去，見棵老松樹下躺著個老者，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袍，頭發(fā)胡子都白了，凍得嘴唇發(fā)紫，腿上還流著血。

“老伯，您咋在這兒？” 李山趕緊把老者扶起來，解開棉襖裹在他身上。老者睜眼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笑得滿臉皺紋都擠在一塊兒。

“終于找到你了?！?老者的聲音沙啞，卻帶著股說不出的欣慰。李山愣了愣，這老者看著面生，不像山里的住戶。

“您認識我？” 他問。老者點點頭，說先救他回去，慢慢說。李山也顧不上砍柴了，背起老者就往家走。

老者看著不重，背在身上卻輕飄飄的，像沒分量似的。李山心里犯嘀咕，腳下卻不敢停，深怕耽誤了救治。

到家時，李山的媳婦秀蓮正納鞋底。見男人背回個血人，嚇得手里的針線都掉了，趕緊燒熱水，找布條。

“快拿些烈酒來?！?李山把老者放在炕上，解開他的褲腿，見傷口深可見骨，像是被野獸咬的，卻沒齒印，倒像被什么東西劈的。

秀蓮端來烈酒和布條，李山用烈酒沖洗傷口，老者竟沒哼一聲，只是盯著李山看，眼神怪怪的。

包扎好傷口，秀蓮端來碗熱姜湯。老者喝了，臉色漸漸紅潤，才緩緩開口：“我姓胡，是山里的守林人?！?/p>

李山和秀蓮都信了。山里常有守林人巡查，只是很少下山。胡老伯說，他被熊瞎子追，才摔下了坡，多虧李山救了他。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胡老伯從懷里摸出個小布包，打開一看，是顆鴿蛋大的珠子，通體翠綠，夜里能發(fā)光。

“這是夜明珠，能賣不少錢?！?胡老伯把珠子遞給李山。李山卻擺手：“救人是應該的，哪能要您的東西?！?/p>

胡老伯拗不過他，只好把珠子收起來，說要在他家養(yǎng)傷，等能走路了就走。李山兩口子應了，每日好酒好飯伺候著。

胡老伯養(yǎng)傷時，總愛盯著李山看，有時還問些奇怪的問題，比如他祖父叫啥，家里有沒有傳下來的東西。

李山說祖父也是獵戶，十年前去世了，只留下張虎皮，掛在墻上當念想。胡老伯聽了，眼睛亮了亮，讓李山取來看看。

那張虎皮是張完整的白額虎皮，毛色光亮，是李山祖父年輕時獵的。胡老伯摸著虎皮，忽然嘆了口氣：“這虎當年可是山中王啊。”

李山覺得奇怪，祖父說過，那虎確實通人性，獵它時還流淚了，祖父心里一直不安，后來就很少打獵了。

過了半月，胡老伯的傷好了，能下地走路。他說要走，李山兩口子留他，他卻搖頭：“我還有要事，得走了。”

臨走前，胡老伯把那顆夜明珠硬塞給秀蓮：“這珠子能避水，往后若遇著水災，帶著它能保命?！?又對李山說：“三日后若有大風雨，別讓秀蓮出門?！?/p>

李山雖不明白，卻點頭記下了。胡老伯走時，雪地里沒留下腳印，李山追出去看，人早就沒影了，只有片狐貍尾巴毛，落在門檻上。

第三日，果然狂風大作，下起了瓢潑大雨。李山想起胡老伯的話，把秀蓮關(guān)在家里，自己去加固豬圈。

正忙著，聽見村口有人喊救命。李山探頭一看，見個穿紅襖的女子被洪水卷著，往下游沖。

他想也沒想，抓起扁擔就沖進雨里。剛跑到溪邊，就被秀蓮拉?。骸昂喜蛔屛页鲩T，也沒說不讓你去??！”

“人命關(guān)天，不管了！” 李山甩開她的手，跳進洪水里，游到女子身邊，用扁擔把她勾上岸。

那女子嗆了水，咳嗽半天，說自己是鄰村的，來走親戚，沒想到遇上山洪。李山把她帶回家，讓秀蓮找身干衣裳給她換。

女子換衣裳時，秀蓮發(fā)現(xiàn)她后腰有撮白毛，像狐貍尾巴似的。秀蓮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胡老伯留下的狐貍毛。

夜里，那女子說冷，要和秀蓮睡。李山睡外屋，半夜聽見屋里有動靜，進去一看，只見那女子變成了只紅狐貍，正撲向秀蓮！

“孽畜！” 李山抄起斧頭就砍。紅狐貍尖叫著躲開，變回人形，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祖父殺了我夫君，我要報仇！”

原來她是那白額虎的相好，修了百年成精，一直找機會報復李家后人。胡老伯是山中狐仙，受李山祖父所托，一直暗中保護李家。

“胡老伯呢？” 李山護著秀蓮。紅狐貍冷笑：“他被我引來的山洪困住了，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說著又撲上來，李山舉著斧頭抵擋，卻不是對手。眼看秀蓮要遭殃，秀蓮懷里的夜明珠忽然發(fā)光，一道綠光罩住紅狐貍，它頓時動彈不得。

“這是胡大哥的珠子！” 紅狐貍又驚又怒。這時，門外傳來胡老伯的聲音：“紅玉，別再執(zhí)迷不悟了！”

胡老伯走進來，身后跟著只白狐。他對紅狐貍說：“當年你夫君為禍鄉(xiāng)里，李山祖父是為民除害，并非有意殺它?！?/p>

白狐也開口了，聲音像女子：“姐姐，我夫君死前說了，不怪李家，讓你別報仇?！?原來這白狐是那白額虎的妹妹，也修了道。

紅狐貍愣住了，看著白狐，眼淚掉了下來。胡老伯嘆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若再害人，就會被天雷劈死。”

紅狐貍想了想，化作道紅光，鉆進了山里。胡老伯對李山說：“她不會再來了，心結(jié)解了?！?/p>

李山這才明白，胡老伯不是守林人，是狐仙，找他是為了兌現(xiàn)對祖父的承諾。祖父當年放了胡老伯一命，胡老伯就答應護李家三代。

“那夜明珠……” 李山想起珠子的來歷。胡老伯笑了：“那是我修煉的內(nèi)丹，能保你們平安。”

秀蓮把珠子還給胡老伯，他卻擺手：“送你們了，也算全了我和你祖父的情分。”

胡老伯走后，李山再也不打獵了，把弓箭收了起來，改種莊稼。秀蓮用那顆夜明珠，在村里打了口井，井水清甜，再旱也不干。

有人說，月圓之夜，能看見只白狐和只紅狐，在李山家屋頂上賞月。李山兩口子知道，是紅玉和白狐來看他們了。

后來，李山有了兒子，取名李念狐，說要記住胡老伯的恩情。兒子長大后，成了個郎中，在山里采藥時，總有人悄悄給他塞些珍貴的草藥，像是狐貍放在那兒的。

李山常對兒子說：“做人要心善，當年你祖父放狐仙一命，才有后來的福報。咱不求報答，只求心安?！?/p>

那棵老松樹還在山里，樹下常有人放上些肉干和果子，是李山放的，他說胡老伯或許會路過，給他留些吃的。

歲月流轉(zhuǎn)，李山老了，坐在門口曬太陽時，還會說起當年救胡老伯的事。秀蓮在旁笑著說：“哪是你救他，是他特意來找你報恩呢?！?/p>

陽光照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遠處的龍虎山云霧繚繞，像是有仙人在看著，笑得慈祥。有些緣分，跨越了人與仙，卻比親情還長久，只因一個 “善” 字，牽了線，結(jié)了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