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 年東京的一場雨夜里，78 歲的田中正道對著松岡環(huán)的錄音筆顫抖著開口：“那條云錦旗袍，被我們撕成碎片時，還帶著梅花香?！?這位曾參與南京大屠殺的老兵，揭開了 1937 年冬天，南京城里富太太們被碾碎的人生。

1937 年 12 月初，南京城籠罩在戰(zhàn)爭陰云下。中華路綢緞莊老板的太太沈佩華，正忙著給即將出嫁的侄女趕制嫁妝。她的宅院在夫子廟旁，三進院落里的臘梅已綴滿花苞，仆人們正擦拭銀器，準備冬至家宴。
“那時美國教會的朋友勸我們去安全區(qū)，” 沈佩華后來在幸存者證詞里寫道，“先生說家里有地窖，還有十桿獵槍，日本人不敢亂來?！?她不知道，日軍第九師團的先頭部隊，已在紫金山下架設好了重炮。
12 月 12 日晚，沈佩華的丈夫在商會緊急會議后帶回消息：“城防要破了?！?她連夜將金條縫進孩子們的棉衣夾層，把古董字畫塞進紫檀木箱。那夜，秦淮河上最后一批畫舫還亮著燈，隱約傳來歌女的琵琶聲。
12 月 13 日清晨，日軍的炮彈炸穿了沈宅的門樓。管家?guī)е藗€仆人躲進地窖，沈佩華抱著年幼的兒子，攥著祖?zhèn)鞯难蛑耔C瑟瑟發(fā)抖。地窖入口偽裝在假山石后，本以為能躲過一劫。
午后，沉重的腳步聲在假山外響起。田中正道記得，是隊長用軍刀撬開石板的。“里面有七個女人，穿得像綢緞包裹的粽子?！?他和四個士兵跳下去時，沈佩華的丈夫舉著獵槍反抗，被一槍托砸斷了手腕。
“第一個被拖出去的是沈太太，” 田中正道的聲音突然哽咽，“她掙扎時，珍珠耳環(huán)掉在泥里，我們用刺刀挑著玩?！?地窖里的慘叫聲持續(xù)到黃昏，后來變成死寂。當他們離開時，只留下三具尸體，其余人被反綁著押往司令部。
住在城南的銀行家夫人周曼卿，選擇了另一種結局。日軍闖進她的西式洋樓時，她讓女兒把自己的翡翠煙嘴藏進圣經?！拔医踢^你們《烈女傳》?！?她平靜地給日軍倒了杯威士忌，趁他們喝酒時，吞下了早就備好的鴉片。
美國傳教士約翰?馬吉的日記里，記著 12 月 15 日的見聞：“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院子里，跪著二十多個穿皮草的女人。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正用天平稱她們的首飾?！?br/>其中有位前清舉人的兒媳，手指上戴著三枚鉆戒。她哭著說愿意捐出全部家產，只求放過年僅 15 歲的女兒。日軍笑著收下鉆戒，卻當著她的面侵犯了女孩。馬吉鏡頭里的她，后來用發(fā)簪刺穿了自己的喉嚨。
更令人發(fā)指的是 “戰(zhàn)利品展示”。日軍將搶來的珠寶首飾串成項鏈，掛在坦克上招搖過市。有位綢緞商的遺孀，因為不肯交出祖?zhèn)鞯呢堁凼渲?，被士兵用燒紅的刺刀烙在臉上。

英國記者田伯烈在《外人目睹中之日軍暴行》里，記錄了安全區(qū)的一幕：“一個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被七個士兵拖進卡車。她掉在地上的銀手爐，滾出了五塊金條，卻連讓他們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br/>12 月下旬的南京，秦淮河面漂著密密麻麻的尸體。有個日本新兵在回憶錄里寫：“每天早上都能撈起十幾個穿旗袍的女人，有的懷里還抱著銀質的暖手爐?！?br/>沈佩華僥幸活了下來。她被關押在原國民政府的一棟小樓里，每天要接待十幾個士兵。有天夜里，她趁看守睡著，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后來被送進鼓樓醫(yī)院時，馬吉醫(yī)生發(fā)現(xiàn)她藏在袖管里的，是半塊被血浸透的玉佩。
田中正道在 1946 年的戰(zhàn)犯審判中，還交代過處理尸體的細節(jié)：“我們把她們扔進河里前，會扯掉所有值錢的東西。有個穿白狐裘的女人，脖子上的鉆石項鏈太結實，只好用刀割斷她的喉嚨。”
1938 年春天，南京城里開始出現(xiàn)零星的炊煙。沈佩華拖著病體回到故居，假山后的地窖里，還散落著她當年沒來得及帶走的珍珠耳環(huán)，在陽光下泛著慘白的光。
2005 年，82 歲的沈佩華在臨終前，給日本 NHK 電視臺寄去了一封信。信里附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她站在臘梅樹下，旗袍領口別著那對珍珠耳環(huán)。
“我不恨現(xiàn)在的日本人，” 信里寫道，“但我要你們知道，那些被你們搶走的不光是珠寶，還有一個女人的尊嚴?！?這封信后來被陳列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旁邊是田中正道晚年用假肢刻的懺悔碑。
松岡環(huán)采訪的 250 名老兵里，有 17 人提到過 “穿得像孔雀一樣的女人”。她們的悲慘遭遇，成了南京大屠殺中最刺痛人心的片段。那些曾經的珠光寶氣，在日軍的暴行面前，碎得比玻璃還徹底。

如今，夫子廟的燈會依舊每年亮起，秦淮河上的畫舫載著游客穿梭。只是沒人知道，八十年前的冬夜里，有多少金鐲沉入河底，多少珍珠碎在泥中，成為這座城市永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