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3月，中南海西花廳，葉帥抬眼一笑：‘老杜，你自己怎么打算？’”簡短一句話，把幾個月的猶豫推到桌面上。對面那位兩鬢花白的少將政工老兵，沉了沉聲：“我想留在南京?！痹捯舨桓?，卻像撥開窗欞的一陣硬風，把這樁干部調動風波真正揭開。

故事得從三年前說起。1974年10月，杜平因心臟病住進南京總醫(yī)院。一份“暫停職務、安心休養(yǎng)”的通知隨后抵達病房，語氣客氣，意思直接——他成了運動矛頭所指的“關鍵領導”。那一年，八大軍區(qū)司令對調震動全軍：許世友調廣州，丁盛空降南京，南京軍區(qū)內部正進行新一輪“揭批”。不少人白天寫材料、晚上開會，氣氛繃得很緊，杜平常常半夜胸悶，最后不得不進醫(yī)院。有人形容那段日子，“緊張得連長江都拐直了”。

臥床期間，他沒少受到“關心”。有干部來探視，勸他“多保重，復職會有辦法”；也有人低聲提醒，“離開南京，對你反而安全”。杜平嘴上答應，心里明白：風聲一起，能否站穩(wěn)沒人敢打包票。三年光景，他的病情緩慢好轉，卻失去原先的崗位，心里的苦澀，比藥味更重。

1976年秋，“四人幫”粉碎，政局急轉。總政治部很快啟動老干部復查。1977年初，總政副主任梁必業(yè)找到杜平，遞上一份意向：調往福州軍區(qū)任政委。理由聽上去合情合理——福建氣候溫和，沿海防務也需要老政工手；更現(xiàn)實的是，福州軍區(qū)原政委李逸民已調京，司令員位置空懸，確實缺人。梁必業(yè)語重心長：“到了那邊，好好休養(yǎng)也能工作，兩全其美?！?/p>

杜平嘴角擠出笑，卻沒有立刻點頭。這一年他已經(jīng)在南京生活第十四個年頭，從華東野戰(zhàn)軍一路打進長三角，許多老部下仍在軍區(qū)各部門，軍政情況了熟于心。調福州對他而言，一切重新來過——人、地形、防區(qū)任務都要再摸。更棘手的是，即便恢復職務，也得在新班子中說服不同派別。能不能短時間內折騰出戰(zhàn)斗力？他不敢拍胸脯。

有意思的是，總政內部原本計劃將聶鳳智調福州任司令，李水清接南京司令；這樣杜平與聶鳳智搭檔，算是“老革命組合”。但聶鳳智身體欠佳，自己提出“想留南京”，上級采納。福州司令員另議，連帶政委人選又起波動。幾輪溝通下來，杜平反而被定成“可去可留”的機動牌，心里愈加沒底。

這才有了葉帥那場談話。葉劍英主持軍委日常，話語分量自然不同。見面很簡單，葉帥問：“出來工作，有沒有特殊要求？”杜平答：“南京軍區(qū)情況熟，身體也適應，希望留任?！比~劍英沉思片刻，用福建口音輕輕一句“可以考慮”，就算給出承諾。傳言他當晚在圈閱名單時寫了四個字——“官復原職”。

名單很快下達：聶鳳智任南京軍區(qū)司令員，廖漢生第一政委，杜平出任政委。就職那天，南京雨后放晴。軍區(qū)黨委常委會一口氣開到深夜。分工確定：杜平主管干部、紀檢、機要、院校和科技。丁盛時期遺留下的干部審查、技術兵種恢復、軍事院校擴招等堆成山，他領著政工口連軸轉。有人回憶，“那年夏天，政委辦公室的燈常亮到凌晨一點”。

為盡快穩(wěn)住人心，杜平先在干部問題上動刀。凡運動中被錯誤停職、降級的指揮員，一律復核；凡干部檔案帶“重點”標記的，一案一卷、件件過手。很多人怕扯舊賬，他拍板：“只看事實，不搞含糊?！倍虝r間內，數(shù)百名團以上干部重新回到崗位。不得不說，這一步讓南京軍區(qū)重回正規(guī)節(jié)奏。

紀檢組隨后啟動經(jīng)濟清查。江南軍工企業(yè)眾多，物資撥付雜亂，漏洞大。杜平帶隊下廠，不僅追責，還著手制度建設。一次在無錫某兵工廠，他檢查完賬簿后對廠長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但賬本得‘鐵打’?！闭Z氣平和，卻敲進人心。三個月后，該廠提交的制度匯編厚厚一冊，成了全軍推行樣本。

技術與教育也不能落。1979年，國防現(xiàn)代化方針提出，南京軍區(qū)率先與地方高校簽合作。杜平親赴東南大學，穿著老式上將呢大衣，操著濃重的西北口音對教授們說：“要打贏未來仗，先把計算機搬進軍營。”當時許多人沒見過真機，一席話卻促成軍區(qū)第一所電子對抗培訓中心，算是走在前列。

1982年，軍委號召老同志“壓擔子、讓舞臺”。大批開國將星陸續(xù)退居二線，杜平也在其中，被推選為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南京軍區(qū)送別會上，有年輕軍官敬禮，高聲說：“政委，這里永遠留座！”他的回答簡短：“把活兒干好，比留座更重要。”隨后轉身，踏出熟悉的營區(qū)大門。

從心臟病房到軍區(qū)常委室，杜平的去留折射出文革后期到撥亂反正的曲折人事流動。他不是什么傳奇將星，卻用一場“我要留南京”的執(zhí)拗，穩(wěn)住了一方軍區(qū)政工基石。時代滾滾向前，有人選擇隨波，有人選擇原地站崗，他顯然屬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