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赤壁二賦是其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經典名篇。元豐二年(1079),蘇軾因“烏臺詩案”下獄,次年出獄后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自此在黃州謫居四年有余。但在人生失意之時,蘇軾文學藝術成就達到巔峰,誕生了大量詩詞文賦杰構,并產生了婦孺皆知的“東坡”名號。期間蘇東坡曾九游黃州赤壁,元豐五年(1082)七月、十月他與友人楊世昌等兩游赤壁后,先后寫下了經典的《赤壁賦》和《后赤壁賦》。兩賦雖都以秋江夜月為景,以客為襯,但前賦純寫江上泛舟,意在闡發(fā)哲理,表達作者矢志不移的情懷;后賦描述登岸履險,重在記游狀景,借助夢幻之境,抒發(fā)東坡豁達超然的思想。
東坡創(chuàng)作“前后赤壁賦”之后,一生曾十數次手書二賦,然目前僅存行書墨跡《赤壁賦》一卷,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其余各卷均已被毀或散失。所幸后世歷朝從帝王至文人屢有臨摹或重書,加上民間大量的刊刻翻印,蘇氏赤壁二賦的文學和書法遺產得以不斷延續(xù),且逐步走向經典化。
“赤壁賦圖”是以前后赤壁賦的內容為題材而創(chuàng)作的繪畫。據文獻記載,東坡在世時,其好友李公麟(1049~1106)、王詵(約1048~約1104)都畫過“赤壁賦圖”,可惜未能留存下來。目前存世最早為北宋喬仲常(生卒年不詳)所繪《后赤壁賦圖》卷,現藏于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此后,從南宋、金、元直到明清,歷代文人、畫家多熱衷于繪制“赤壁賦圖”,如趙伯駒、馬和之、武元直、趙孟頫、文徵明、仇英等,他們的作品對于赤壁二賦和蘇東坡其人其藝的傳播發(fā)揮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除了書籍刊刻、書法、繪畫這些途徑,蘇東坡及其赤壁二賦、赤壁故事的流傳還有一個重要渠道——戲曲?,F存最早的東坡赤壁題材戲曲是元代無名氏所作雜劇《蘇子瞻醉寫赤壁賦》,明清時期則有雜劇和傳奇兩種形式,并圍繞赤壁賦延伸出多種題材故事,既有單一的“夜游赤壁”,如明代許潮所撰雜劇《蘇子瞻泛月游赤壁》,也有將赤壁游包含進蘇東坡的生平故事之中,如明代陳汝元所撰傳奇《金蓮記》、汪廷訥《獅吼記》、明末清初李玉《眉山秀》以及清代康熙間姜鴻儒的《赤壁記》等。戲曲版畫的流行進一步促進了赤壁二賦及其圖像在民間的傳播。
根據目前所見資料,“赤壁賦”和“赤壁賦圖”瓷器集中在明清時期的景德鎮(zhèn)民窯及外銷產品,形制多樣,質量參差,時代自明末至清代中期,尤以康熙時期最為風行。
迄今所見明代的赤壁題材瓷器最早為天啟—崇禎時期,比如大英博物館和荷蘭國立博物館分別收藏的兩件青花“赤壁賦”及“赤壁賦圖”外銷瓷碗)。兩者屬于同一類產品,口徑在16~17厘米間,碗內底有青花“永樂年制”四字寄托款,外壁以楷書寫有整篇《赤壁賦》或《后赤壁賦》,因空間有限,文字略有刪減;賦后繪有《赤壁賦圖》,表現東坡與一僧一道兩位客人江上泛舟、飲酒對話的情景,居中者即為東坡,船尾處為艄公、艄婆。
這類外銷瓷碗在歐洲被稱為“赤壁碗”(Red-Cliff bowls),另見于中東、東南亞地區(qū)。歐洲學者根據畫家雅克·林奈德于1627年和1638年所繪內有類似瓷器的兩幅靜物畫,推斷此類碗為明末天啟至崇禎年間所造。
清康熙年間,赤壁題材瓷器十分流行。品種包括青花和釉上五彩,所見造型有碗、杯、盤、筆筒、花觚、方棒槌瓶、大缸等多種,裝飾形式更為豐富。其中以筆筒最具代表性,如故宮博物院收藏有兩件裝飾形式不同的高質量青花“赤壁賦”筆筒,一件純以文字作裝飾,器身以嚴謹工整的小楷錄《前赤壁賦》全文,落款“丁卯秋初漫錄于玉潤書林博玩,攻玉子”,丁卯是康熙二十六年(1687);另一件則為圖文并茂的《后赤壁賦》全文),圖中描繪東坡正與僧道二客由艄公、艄婆駕舟夜游于赤壁之下,同為精嚴的小楷字體,繪畫亦十分精美。
康熙時期其他造型的赤壁題材瓷器也頗具特色,如故宮所藏青花“后赤壁賦”花觚,依器物造型分為上下三組裝飾,上書東坡《后赤壁賦》和明代羅洪先《夜泊赤壁》詩,中繪山石花卉,下繪一周《赤壁賦圖》,舟中仍是東坡三人及艄公、艄婆。羅洪先的七律是綜合前后赤壁賦內容而創(chuàng)作的,該詩另見于故宮博物院所藏紀年為己未年(1679)的一組三只青花《赤壁賦圖》詩句套杯,文字如下:
五百年前續(xù)此游,水光依舊接天浮。徘徊今夜東山月,仿佛當年壬戌秋。有客得魚臨赤壁,無人載酒出黃州。吟成一嘯千山寂,孤鶴橫江掠小舟。己未季秋月,渭水漁者書。
上海博物館和英國巴特勒家族舊藏各有一只康熙四方棒槌瓶,囊括《前后赤壁賦》及相應的兩幅赤壁圖于一體,可謂集東坡赤壁題材之大成者。四面瓶壁上,文圖兩兩相對,《前赤壁賦圖》描繪蘇子與二客泛舟赤壁,《后赤壁賦圖》則描寫三人月下登岸,書寫繪畫相當工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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