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41年1月4日的皖南冬夜。傅秋濤攥著懷表在岸邊來回踱步。突然前方傳來騷動,偵察連長渾身滴水跑來報告:"司令員,章家渡浮橋被沖垮了!"
"全體解綁腿!"傅秋濤二話不說扯下自己的綁腿帶。當戰(zhàn)士們還在愣神時,這位34歲的縱隊司令已經(jīng)蹚進齊腰深的江水中。刺骨的寒意像千萬根鋼針扎進骨髓,他咬緊牙關對岸上喊:"一個個拉著繩子過!老江,你帶機槍連警戒上游!"
江渭清剛要勸阻,忽然按住傅秋濤的肩膀:"老傅,聽!"風雨中隱約傳來三長兩短的哨音——正是國民黨軍夜間聯(lián)絡信號。傅秋濤抹了把臉上的冰水,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讓同志們把炒面含在嘴里過江,別讓牙齒打顫暴露目標。"油紙里是出發(fā)前妻子陳斐然塞給他的最后半斤炒米。
三天后的裘嶺山谷,槍聲像年節(jié)的鞭炮般密集。傅秋濤蹲在巖石后,用鉛筆頭在潮濕的作戰(zhàn)圖上畫圈:"52師占了制高點,我們被包餃子了。"這時傳令兵跌跌撞撞跑來:"軍部命令攻占星潭!"話音未落,又一傳令兵趕到:"項副軍長要求回援教導總隊!"
百戶坑的臨時指揮部里,爭論已經(jīng)白熱化。葉挺的文明棍在地上戳出深坑:"必須拿下星潭!這是唯一生路!"項英卻死死按住電話機:"不能丟下后面的同志!"傅秋濤注意到周子昆參謀長悄悄在圖紙邊緣畫了條虛線,通向地圖上沒有標注的山洞。兩人目光相接時,周子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深夜的臨時宿營地,傅秋濤正用刺刀挑開水泡,政治部副主任江渭清突然掀簾而入:"老傅,趙凌波提議分兵!"話音未落,趙凌波自己闖了進來,腰間嶄新的白毛巾在昏暗馬燈下格外刺眼。"司令員,我?guī)」刹筷犙鸸?,引開敵人!"趙凌波說話時,右手一直按在毛巾上。
傅秋濤慢條斯理地裹腳布,突然問:"老趙,記得三年前在銅陵,你繳獲的那把中正劍嗎?"趙凌波臉色驟變——那把劍早被他送給國民黨聯(lián)絡官當信物了。空氣凝固了幾秒,傅秋濤卻哈哈大笑:"跟你開玩笑呢!就按你說的辦。"等趙凌波匆匆離去,他立即低聲命令:"通知各營,準備從蛤蟆洞方向突圍。"
02
最艱難的日子是在老虎坪。三百多人被壓縮在方圓兩里的山林里,最后的重機槍只剩半條彈鏈。傅秋濤看著妻子陳斐然給傷員喂樹皮湯,懷里兩歲的女兒小梅已經(jīng)餓得哭不出聲。"老傅,得做決斷了。"江渭清遞來半塊發(fā)霉的麥餅,上面爬著螞蟻。
轉機出現(xiàn)在正月十五。偵察員帶回個滿身煙味的獵戶,那人看見傅秋濤就跪下了:"恩公!還記得三年前銅陵大牢里您放的陳三嗎?"傅秋濤猛然想起那個偷糧的瘦弱青年——正是青幫頭目陳玉庚的親弟弟。獵戶從貼肉處取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畫著條繞過關卡的密道,落款是"三碗不過崗"。
元宵節(jié)當夜的宣城關卡,火把照得雪亮。傅秋濤穿著借來的綢緞長衫,手心全是汗。把守的壯漢突然攔住他們:"客從何處來?"傅秋濤喉結動了動:"三碗不過崗。"對方瞇起眼睛,就在汪克明要掏槍時,壯漢突然大笑:"五湖皆兄弟!"轉身對嘍啰喊:"放行!這是陳爺?shù)馁F客!"
穿過關卡百米外,樹林里突然閃出二十多個黑影。傅秋濤剛要拔槍,為首的黑衣人掀開斗篷——竟是陳玉庚本人。"傅司令別來無恙。"這個縱橫江湖的大佬竟抱拳行禮,"當年您放我弟弟時說的話,陳某記到今天——'中國人的子彈該打日本人'。"
1941年2月14日,當傅秋濤帶著僅剩的57人到達新四軍16旅駐地時,哨兵看見這群衣衫襤褸的人全都哭了。旅長羅忠毅捧著傅秋濤腫脹的腳,發(fā)現(xiàn)每個腳趾都用茅草仔細纏著,草莖上全是血跡。"老傅..."這位鐵漢子的眼淚砸在傅秋濤腳背上,"軍部他們..."
傅秋濤望向皖南方向。他摸出懷里那包沒吃完的炒米,米粒早已霉變發(fā)黑,卻還留著妻子手心的溫度。
很多年后,當小孫女問起奶奶的下落,白發(fā)蒼蒼的傅秋濤總會摸出枚銅紐扣——那是陳斐然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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