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jié)選自《為什么偉大不能被計劃：對創(chuàng)意、創(chuàng)新和創(chuàng)造的自由探索》，上一篇鏈接：

《為什么偉大不能被計劃》第一章：有目標就有方向，不見得都對

《為什么偉大不能被計劃：對創(chuàng)意、創(chuàng)新和創(chuàng)造的自由探索》，作者是肯尼斯·斯坦利（Kenneth Stanley）和喬爾·雷曼（Joel Lehman），他們是目前享譽全球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OpenAI科學家。兩位作者持續(xù)多年扎根人工智能前沿領域，這本書是他們在科學研究的過程中蹦出的意外火花。他們在學校、TED、科研論壇等場合公開演講，讓這一新思維方式影響并激勵了許多人。他們自身也憑借寫入本書的“尋寶者思維”“踏腳石模型”“新奇性探索”等具體思維方法，在人工智能研發(fā)領域取得了飛躍式的突破和進展，產生了一系列惠及人類的偉大創(chuàng)造。

近期我將會在網(wǎng)易號平臺將這本書的各個章節(jié)分享給大家，感興趣的網(wǎng)友可以去買一本實體書。

第二章 無目標者的勝利

在你規(guī)劃之際，生活已悄然前行。

——約翰·列儂(John Lennon)

有時候，人生的軌跡會如我們所愿地發(fā)展，比如你學了會計專業(yè)，最后成了一名會計師；你小時候熱衷于打籃球，長大后如愿進入校籃球隊。但那些偉大的成功，那些橫空出世，隨后顛覆整個行業(yè)或體系的成就，通常不會遵循這樣的劇本。沒有人敢確保參加了超級巨星訓練營，就一定能夠成為風靡全球的明星。改變世界的神奇公式并不存在，或者說，偉大的成就并沒有所謂的成功腳本，它們往往沒有經(jīng)過周密的計劃便誕生。

以職業(yè)發(fā)展為例，市面上存在海量的目標職業(yè)選擇指南或資源，你可以閱讀理查德·博利斯(Richard Bolles)的《你的降落傘是什么顏色？》(What Color Is Your Parachute?)，了解如何選擇并得到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或者可以參加“擇業(yè)指南”(Career Key)測試搞清楚自己這輩子應該以何為生。除此之外，還有坎貝爾興趣和技能量表(Campbell Interest and Skill Survey) 、邁爾斯-布里格斯類型指標(MBTI:Myers Briggs Type Indicator) 和凱爾西氣質分類法(Keirsey Tem perament Sorter) 等性格測試、技能評估、工作價值觀測試，等等。亞馬遜網(wǎng)站上，以職業(yè)選擇和發(fā)展為主題的書籍，總量已經(jīng)超過了9.7萬本。如果你在求職路上感到迷茫，總會有一位職業(yè)導師摩拳擦掌，想要幫你規(guī)劃人生。

盡管這些“專業(yè)人士”的指點，對某些人頗為受用，但其他人可能選擇不按套路行事。有些人設定了目標，但最終卻完全沒有實現(xiàn)——這樣反而更好。為什么偏離既定目標之后反而取得更大成就的神奇故事，在那些最成功的人身上如此常見？為什么他們不需要聽從所謂職業(yè)顧問的意見？究其本質，這并非不可破解的謎題，因為要預測什么道路可以通往最令人滿意的結果，本身就很困難。與生活中所有的開放式問題一樣，通往成功的踏腳石，往往是未知的。因此，我們在進入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時，不時地順應偶然性，遵從它的指引，也不見得是壞事。對未知的機會秉持開放和靈活的態(tài)度，有時候比明確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重要。畢竟，條條大路通羅馬，哪怕是最出乎意料的道路，也可能通往幸福的彼岸。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掌握了發(fā)現(xiàn)這種意外機遇的秘訣，哪怕這些機遇與他們最初設定的目標背道而馳。

享譽全球的頂尖心理學大師理查德·懷斯曼(Richard Wiseman) 曾做過一個有趣的實驗，他要求受試者數(shù)出一份報紙中照片的總數(shù)量。研究結果表明，那些沉浸于數(shù)照片這個目標的人，完成任務的時間比那些不太專注于這個目標的人更長。為什么會這樣？那些沒把“目標”太當回事的受試者發(fā)現(xiàn)，在報紙第二頁的內側已經(jīng)寫著：“不要再數(shù)了，這份報紙總共有43張照片?！北M管有人會爭辯說，這些人不過是純粹的運氣使然，但過度專注于既定目標，確實會限制我們尋獲意外發(fā)現(xiàn)的能力。

也有人會說約翰尼·德普[1](Johnny Depp)純粹是運氣好。誰能想到，一個混跡于一支不溫不火的樂隊的吉他手，會在演藝事業(yè)上受到全球的追捧。早知如此，德普不是應該埋頭苦練演技，而不是練習吉他嗎？但對他而言，成立樂隊是正確的踏腳石，盡管最終的結果并不合乎邏輯或符合預期。德普只是堅持了他想成為搖滾巨星的夢想，同時對其他可能的機會保持了開放的態(tài)度。事實上，甚至是德普所在高中的校長，也曾告訴過他，其應該追求音樂明星的夢想，而不是按部就班地完成高中學業(yè)。盡管德普的音樂事業(yè)從未騰飛，但事實證明，加入一支樂隊還是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德普不僅娶了樂隊貝斯手的妹妹為妻，還通過身為化妝師的妻子的人脈，獲得了演藝圈的工作機會?；剡^頭看，如果德普最初的夢想不是成為一名搖滾歌星，他最終可能永遠都不會成為一位名動全球的成功演員。

注：[1]約翰尼·德普(1963—)，美國著名影視演員，代表作有《剪刀手愛德華》《加勒比海盜》等電影，但他最初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搖滾歌星。——譯者注

對于那些功成名就的人士而言，此類無心插柳的故事出乎意料的普遍。美國暢銷小說家約翰·格里森姆[2](John Grisham)在轉行成為作家之前，學的是法律專業(yè)，還當了十年的刑事辯護律師。觸發(fā)他改變職業(yè)賽道的原因是，有一天他無意中聽到了一位年僅12歲的強奸案受害者的特殊證言。不知何故，這段證詞讓他意識到，他應該而且能夠嘗試寫作，于是他開始在工作前早早起床，逐步完成第一部小說《殺戮時刻》。接下來，他的另一本小說《陷阱》，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保持了連續(xù)上榜47周的記錄。正常來說，大多數(shù)有抱負的作家，不會選擇上法學院學習寫作技能。畢竟，與練習創(chuàng)造性寫作相比，在塵封的圖書館里閱讀無窮無盡的案卷，似乎是糟糕的職業(yè)準備，但也許這就是格里森姆反而取得成功的原因——他沒有遵循一個常規(guī)的作家養(yǎng)成計劃。

注：[2]約翰·格里森姆(1955—)，美國知名的律政小說家，代表作有《失控的陪審團》《鵜鶘案卷》《殺戮時刻》等?！g者注

事實上，如果你想成為一名作家，不走尋常路或許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策略。在《哈利·波特》系列小說狂賣數(shù)百萬冊之前，J.K.羅琳在葡萄牙擔任英語老師，給那些把英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的葡語學生授課。村上春樹，這位寫出《奇鳥行狀錄》和《海邊的卡夫卡》等獲獎作品的日本知名作家，一開始經(jīng)營著一家咖啡館和爵士樂酒吧。村上春樹確信，如果沒有經(jīng)營酒吧，他永遠不會成為一名作家，因為這讓他有時間觀察和思考。后來他的許多角色，都與他一樣喜歡爵士樂。有趣的是，村上春樹直到29歲才產生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靈感和動機。

類似的案例層出不窮。美國硬漢偵探小說的創(chuàng)始人雷蒙德·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直到45歲“高齡”被石油公司從高管職位上裁掉之后，才開始動筆寫作 注 。被公認大器晚成的哲學家瑪麗·米奇利(Mary Midgley)說：“我很高興在50歲之前沒有寫過書，因為在那之前，我不確定自己在想什么?！币虼?，如果你想成為一名頂級作家，也許你的目標恰恰不應該是成為一名作家。

當然，總有一些捍衛(wèi)目標導向思維的人，想要阻撓他人實現(xiàn)人生更高層次的夢想。他們總是會告誡我們，要腳踏實地，設定更現(xiàn)實的人生目標。不知為何，這種矛盾在音樂家們的身上顯得尤為尖銳。約翰·列儂的母親就曾告誡他，“吉他當然很好，約翰，但你永遠也沒辦法靠吉他養(yǎng)活自己?！卑栴D·約翰(Elton John)的父親，也給出過類似的人生建議。他竭力想要勸說埃爾頓放棄“成為音樂明星”這個不靠譜的愿望。選擇一個現(xiàn)實的人生目標，對我們所有人來說并不陌生，只要想想那句老話“現(xiàn)實一點，別做白日夢了”，你就懂了。盡管選擇現(xiàn)實人生目標的壓力，顯然對音樂家們的影響更大，但他們的故事，實際上反映了一個更廣泛的文化傳統(tǒng)：在人生目標的選擇上，追隨本心似乎比追求實際更愚蠢。

但在某些情況下，成就偉大事業(yè)的種子早已埋下，只待合適時機破土發(fā)芽。哈蘭德·大衛(wèi)·桑德斯[3](Harland David Sanders)（更知名的昵稱是桑德斯上校）的父親，在他6歲時去世，而他的母親又要工作，桑德斯便擔當起為家人做飯的責任，但直到40歲才以此謀生。在這期間，桑德斯從事過多份工作，包括輪船駕駛員、保險經(jīng)紀人，甚至務農。但直到他開了一家加油服務站，順便為客人烹雞，成功的機會才到來。沒有人能夠預料到如此曲折的職業(yè)道路，最終會帶來風靡全球的肯德基，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桑德斯上校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偶然性的風向——他在整個早期人生經(jīng)歷中，表現(xiàn)出了靈活轉換方向的意愿——而這最終帶來了成功的事業(yè)作為回報。

注：[3]哈蘭德·大衛(wèi)·桑德斯(1890—1980)，肯德基品牌的創(chuàng)始人。

所有這些成功故事的共同點是，大獲成功的人，都偏離了最初的職業(yè)道路，無論這些道路是由他們自己還是其他人規(guī)劃的。不知何故，原本看似正確的目標，最終變成了通往截然不同的職業(yè)目標的踏腳石。無論是德普對音樂的熱愛意外地把他拉進了演藝圈，還是格里森姆在法律領域的從業(yè)經(jīng)歷最終激發(fā)了他的寫作靈感，我們永遠不知道這些踏腳石最終會通往多遠的地方。不知何故，這些成功人士都對偏離既定的道路保持了開放的態(tài)度。他們大獲成功的秘訣，似乎是愿意在感覺到對的苗頭時，做出徹底的改變，而不是盲目地忠誠于最初的目標。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這種轉變可能帶來令人驚嘆的偉大成就。

你可能會說，這種成功的故事，只會發(fā)生在天選之人身上。但是偶然性實際上并不那么挑人。一項同行評議的研究發(fā)現(xiàn)，近三分之二的成年人。將他們職業(yè)選擇的某些因素歸因于偶然性。正如一位受訪者所說：“我偶然參觀了一家動物醫(yī)院，并對獸醫(yī)學產生了興趣，最終轉行成了獸醫(yī)?！币虼耍阌肋h不知道，自己會意外發(fā)現(xiàn)何種隱藏的職業(yè)激情。

已經(jīng)有部分職業(yè)專家開始認真對待這一趨勢。正如一項大型調查顯示：“諸如志愿服務、加入俱樂部等與其他人或團體的常規(guī)接觸行為，很可能會增加客戶獲得意外職業(yè)經(jīng)歷的機會?！闭堊⒁膺@項研究結果對“意外”經(jīng)歷的強調，這些體驗不同尋常的地方在于，它們并沒有試圖找出最好的工作，并將其作為一個目標來追求；也不是什么冷冰冰的測試，試圖通過幾個多項選擇題，將人劃分為特定類型的人格。它只是建議，所有人都應該開始尋找可能通往成功的踏腳石，且無需事先設定任何特定的終點。

這個非目標性原則的好處是，它不僅適用于職業(yè)的選擇，還適用于幾乎任何涉及尋找目標或意義的事情，覆蓋了廣泛的領域和主題。恰恰因為帶來最偉大成果的踏腳石是未知的，所以不試圖尋找特定的東西，往往會帶來最令人興奮的發(fā)現(xiàn)（或自我發(fā)現(xiàn)）。在本書中，從計算機仿真到教育系統(tǒng)，這種不試圖發(fā)現(xiàn)任何事情，但最終帶來了意外發(fā)現(xiàn)的例子，將反復出現(xiàn)。

誰能想到會有這么多不同的場景，遵循這個看似有違常理，但卻至關重要的基本原則呢？成功的關鍵在于，我們要對一個不斷變化的環(huán)境保持開放態(tài)度。在這個環(huán)境中，既定目標帶來的虛假表象可能會欺騙我們，但看穿它就可以帶來解放和自由。取得偉大成就的人愿意放棄原來設定的目標，并在新的機會出現(xiàn)時，勇敢地抓住它。在此類情況下，重要的是避免被鎖死在最初的宏偉目標上，對目前的踏腳石可能帶來的結果保持關注和開放。有時我們只需要感覺到“這件事有潛力”就可以——無論是成為一名音樂家，還是找到一種新的烹飪方法——即使這種潛力的未來，仍是未知和不確定的。

雖然“不尋找，就是最好的尋找方式”這個想法略顯奇怪，帶有些許隨緣的禪意，但它確實已經(jīng)潛伏在我們文化的某些角落。正如洛麗泰·揚[4](Loretta Young)所說：“不是你找到了愛，而是愛找到了你?！薄皭邸睅缀跏敲總€人都在追尋的一個偉大但難以捉摸的目標，我們很容易對“愛”的欺騙性感同身受。但有趣的是，在洛麗泰關于愛情的這句至理名言中，“愛”幾乎可以替換成任何遙遠且“高大上”的目標。僅僅從追尋愛情這個狹隘的主題上，我們就能窺見追尋“高大上”目標的道路上可能出現(xiàn)的矛盾。正如D.H.勞倫斯[5](D.H.Lawrence)所說：“那些埋頭尋找愛的人，只會表現(xiàn)出他們自己缺愛的本質，缺愛之人永遠找不到愛。只有擁有愛的人，才能找到愛，而且他們從來不需要去尋找愛?！痹S多人遲早會意識到，心存“理想伴侶”這一先入為主觀念，最終往往會事與愿違地找到一個令人失望的伴侶。

注：[4]洛麗泰·揚(1913—2000)，美國女演員。1948年因出演《農家女》而獲得第20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g者注

[5]戴維·赫伯特·勞倫斯（通稱D.H.勞倫斯，1885—1930），20世紀英國小說家、批評家、詩人、畫家。代表作品有《兒子與情人》《虹》《戀愛中的女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等。——譯者注

從大的方面來說，這種認識會影響到包括愛情在內的所有目標，這些領域內最偉大發(fā)現(xiàn)的真實性質，往往與人們的想象大相徑庭。這就是為什么踏腳石如此具有迷惑性——我們往往將它們與錯誤的理想進行比較。

我們對愛情領域的這種迷惑性十分熟悉，也許這就讓廣為傳頌的愛情故事，常常有出人意料又令人愉悅的結局。曲折的愛情故事往往表明，最好的結果，不需要通過費盡心思的努力也能實現(xiàn)。這種輕松自在的跌宕起伏，與我們世代信奉的追求夢想的方式，形成了鮮明對比。例如，有一天格蕾絲·古德休[6](Grace Goodhue)正在澆花，抬頭看到卡爾文·柯立芝[7](Calvin Coolidge)站在窗邊刮胡子，身上只穿了一條內褲，頭上還戴著一頂帽子。幸運的是，古德休被柯立芝的樣子逗笑了，笑聲也引起了柯立芝的注意。作為未來的美國第一夫人，古德休當時可能并未想到，這樣一個穿著內褲刮胡子的人，有朝一日會成為美國總統(tǒng)。未來的柯立芝總統(tǒng)當時也不太可能會想到，他人生最幸福的一個時刻，是被自己的妻子抓到幾乎全裸著刮胡子的形象。但話說回來，計劃外的事情，往往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至少在浪漫的愛情領域，我們都體驗過“目標很豐滿，現(xiàn)實很傷感”的矛盾。畢竟，還有什么目標能比尋求終生幸福更宏偉呢？

注：[6]格雷絲·安娜·古德休·柯立芝(Grace Anna Goodhue Coolidge，1879—1957)，美國前總統(tǒng)柯立芝的夫人。——譯者注

[7]卡爾文·柯立芝(1872—1933)，美國第30任總統(tǒng)?！g者注

我們很熟悉愛情領域的教訓，同樣的教訓有時也會出現(xiàn)在其他領域，比如個人的休閑娛樂活動。與職業(yè)選擇不同，每個人選擇的愛好，往往不是因為一些長期的宏偉計劃，而只是出于個人的喜好。因此，沒有特定目標的愛好至少也能帶來一些個人滿足感。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普及，世界各地的人更容易分享和發(fā)現(xiàn)一些奇奇怪怪的愛好，如“蝸牛賽跑”“水下曲棍球”“極限滑冰”“極限獨輪車”，甚至“極限熨衣”（所有這些奇怪的愛好，你都可以在網(wǎng)絡上查到）。有些愛好甚至成為通往更大目標的踏腳石。奈森·薩瓦亞(Tathan Sawaya)曾是一名企業(yè)律師，非常熱衷用樂高積木拼裝各種藝術模型。他整日沉迷其中，玩得不亦樂乎，最后決定辭去工作，全職發(fā)展這項愛好。盡管偏離最初的職業(yè)規(guī)劃意味著很大風險，但遵循初心再次為他帶來了更好的結果。他創(chuàng)作的作品獨樹一幟，現(xiàn)在非常暢銷，足以讓他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你或許也曾聽說過約瑟夫·赫舍(Joseph Herscher)，他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建造復雜的魯布·戈德堡機械[8](RubeGoldberg machines)上。這些新奇的小東西，除了看著有趣之外，沒有任何實際的必要性。在一個裝置中，一個球從斜坡上滾下來，落到一個杠桿上，點燃了一根保險絲，燒掉了一根繩子，釋放出另一個球。如此循環(huán)往復，最終除了幫他翻開報紙外，這個裝置什么事也干不了。這用一個英語單詞來形容就是pointless（用來形容“缺乏明確目標”的流行詞），他的作品雖然沒有什么實用性意義，但照樣帶來了相當大的意外之喜。數(shù)百萬人看了他拍攝的作品視頻，他也借此成為電視和廣播節(jié)目的?？汀Ｊ聦嵣?，心理學家已經(jīng)明確表示，成長期的兒童需要時間來自由探索，不需要成人為他們設定特定的任務或目標。有時，“自由散漫地玩耍(unstructured play)”這個專業(yè)術語，會被用來描述這種活動，也許成年人也同樣需要這種活動。

注：[8]魯布·戈德堡機械是一種被設計得過度復雜的機械組合，以迂回曲折的方法去完成一些其實非常簡單的工作，例如倒一杯茶，或打一顆蛋，等等。設計者必須計算精確，令機械的每個部件都能夠準確發(fā)揮功用，因為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都極有可能令原定的任務不能達成。由于魯布·戈德堡機械運作繁復而費時，而且以簡陋的零件組合而成，所以整個過程往往會給人荒謬、滑稽的感覺。——譯者注

當然，當你聽到有人將成年后的生活都花在拼樂高積木或建造魯布·戈德堡機械上時，很容易把他們的興趣愛好視為愚蠢而輕浮的舉動，因為這是對寶貴時間的浪費。但這種“浪費”已經(jīng)超越了其看似膚淺的表象，帶來了更深層次的價值，它們反映了一個事實：我們不知道哪些踏腳石可能會帶來有趣的成果。這些人愿意將他們寶貴的生命，投入我們大多數(shù)人完全忽視的踏腳石上。對我們所有人而言，這都是一件好事。因為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哪些踏腳石會催生最偉大的發(fā)現(xiàn)，所以我們最不應該做的事情，就是阻止其他人去探索被我們忽視的踏腳石——誰知道他們會發(fā)現(xiàn)什么？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所有人都需要突然在某一天幡然醒悟，放棄既定的生活，轉而去玩命倒騰魯布·戈德堡機械。但是，約瑟夫·赫舍很有可能在某天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他的一臺魯布·戈德堡機械，解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

在歷史探索領域，我們也見過類似的例子。1879年，馬塞利諾·德·索圖拉(Marcelino de Sautuola)——一位非專業(yè)考古愛好者，在西班牙阿爾塔米拉山附近意外發(fā)現(xiàn)了古代洞穴繪畫。在此之前，人們對史前繪畫的精巧程度一無所知。重要的是，馬塞利諾有各種各樣的獨特愛好，包括洞穴探險和研究古代文物。幸運的是，這些愛好在他探索一個獵人發(fā)現(xiàn)的洞穴時成了極大的助力。當時，他的女兒發(fā)現(xiàn)了洞頂上的野牛畫像，過往豐富多樣的愛好和知識儲備，令他瞬間意識到這些圖畫的重要性，并將其傳達給一位教授朋友。如果沒有他為了自娛自樂而培養(yǎng)的愛好，人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些洞穴畫的重要性和價值。所以，這些愛好出乎意料地成為通往偉大發(fā)現(xiàn)的踏腳石。

當他的女兒第一次看到這些洞穴畫時，馬塞利諾突然意識到，樂趣并不是這些興趣愛好帶來的唯一好處。有趣的是，這種出人意料的轉折在許多成功故事的背后相當常見，例如當今的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比如為了某個特定目標而創(chuàng)建的一個網(wǎng)站，在被用于原計劃之外的新方向后，才真正實現(xiàn)了盈利。舉個例子，YouTube最初是一個視頻約會網(wǎng)站。但你上次通過YouTube找到約會對象是什么時候？它的創(chuàng)始人轉向了視頻分享，結果使其火爆全球。說到分享，照片分享服務Flickr（網(wǎng)絡相簿）最初只是一個大型網(wǎng)絡社交游戲中附帶的一個小功能（它本身的靈感，來自玩一個與照片分享無關的虛擬寵物游戲）。事實證明，照片分享功能的火爆程度最終勝過了它所依托的社交游戲本身。當然，企業(yè)在轉變目標后大獲成功，并不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所特有的現(xiàn)象。例如，（現(xiàn)在的）游戲公司任天堂，走的也是一條迂回曲折的成功之路。任天堂成立于1889年，早年只是靠銷售傳統(tǒng)的日本紙牌賺取微薄的利潤。到了20世紀60年代后期，隨著紙牌市場的沒落，公司幾乎破產，不得不嘗試新的業(yè)務，如提供出租車服務、開“情侶酒店”（還是鐘點房那種）、生產速食米飯和銷售玩具等。后來新成立的玩具和游戲部門的經(jīng)理今西纮史(Hiroshi Imanishi)雇用了一群業(yè)余工匠，利用周末的空閑時間，嘗試開發(fā)一些頭腦風暴類的產品。其中一位工匠制作的一個可伸展的機械玩具手，給今西纮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繼而將其命名為“超能手”并投放市場。該產品在商業(yè)上的巨大成功，促使任天堂放棄了非玩具板塊，進而專注于玩具開發(fā)。后來任天堂開始進軍電子游戲領域，最終成為“超級馬里奧兄弟”(Super Mario Brothers)背后的傳奇游戲公司。

如果你只能從本章中學到一個道理，那么它也許應該是：每個人都有權追隨人生的激情所在，即使它們偏離了最初的計劃，或與最初的目標相沖突。因為改變方向的勇氣，有時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豐厚回報。我們應該牢記的另一個重要真理是：人生的所有事情，并非都需要一個客觀的目標。如果你可以選擇上一所著名的法學院，而你卻選擇了一所藝術院校，你的家人和朋友便可能會有一些疑問?！澳銥槭裁匆艞夁@么一個大好‘錢’程，轉而去做如此不確定的事情？你想達到什么目的？”與其努力編出一個符合實際的理由來證明你的選擇并非一拍腦袋，不如直接回答“條條大路通羅馬”。沒有人知道通往幸福的踏腳石是哪一塊。讀法學院看起來確實更能夠保障未來的富足，但（也許對你來說）幸福是一個更“高大上”的目標，而選擇藝術院校，在你的直覺看來，更容易獲得幸福。當然，生活充滿了風險，有些選擇確實不會成功；但那些忽視意外之喜的人，也很少能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你可以簡潔地告知憂心忡忡的親朋好友，你發(fā)現(xiàn)了一塊不錯的踏腳石，即使（像所有其他人一樣）你并不確定它最終會載著你去往何方。

無論是成功的事業(yè)還是愛情，都有充分的證據(jù)表明，在諸多最偉大的成功事跡中，盲目地堅持最初的目標并不會帶來偉大的成就。在所有這些成功的故事中，人們愿意聽從偶然性的召喚，追隨激情或奇思妙想，而不是那些合乎邏輯的目標。但是，除了一系列鼓舞人心的名人軼事之外，還有什么其他的證據(jù)嗎？事實證明，我們對這個有違常理的最初發(fā)現(xiàn)，來自一個科學實驗的偶然所得。我們將在下一章揭示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上數(shù)百名用戶通過軟件來培育圖片的有趣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