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并非高懸于空中、晦澀難懂的形而上之物，而是一門與每個人的人生緊密交織、息息相關的學科。它就像一座明亮的燈塔，引領我們穿越重重迷霧，逐漸靠近真知，不斷尋求自身的成長，收獲幸福。我們時常會思考，學習哲學究竟能否助力我們過好人生的下半場？

近期，浙江大學哲學學院院長王俊深入圍繞生命、哲學與幸福等發(fā)人深省的話題，毫無保留地給我們分享了諸多深刻且獨到的見解。以下內(nèi)容整理自“50歲夜談”視頻號，為您呈現(xiàn)這場思想盛宴的精華所在。

對話嘉賓

王俊

浙江大學哲學學院教授，現(xiàn)任浙江大學哲學學院院長、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重點基地外國哲學研究所所長。

主持人

小白

"50歲我想說"公眾號主理人

這次，我們聊到了：

?哲學到底是什么？

?學習哲學能為我們帶來什么？

?如何選擇適合自己的哲學知識/課程？

?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怎么樣看待死亡？如何緩解焦慮？

01

關于哲學

小白：哲學到底是什么？

王?。赫軐W研究的是人類的觀念史，這些觀念在不同年代潛移默化地影響我們的生活方式和共同體。哲學一方面是對這些觀念的回顧，另一方面則是反思并改善支配我們生活的觀念。

與自然科學追求最終真理不同，哲學探索的是人類生活中最基本的問題，如幸福、心靈、善惡等，這些問題從古至今一直存在，并且直接影響我們的生活方式和態(tài)度。

小白：哲學的目標到底是追逐意義的本源/知識的本源，還是去針對生活/讓我生活的更好？

王?。簩嶋H上，所有的事都是為了改善我們的生活。即使追求普遍真理，最終目的也是服務于生活。就像亞里士多德所說，人是求知的動物，我們探索知識是因為它能帶來穩(wěn)定和安全感。

小白：那哲學終極目標是不是快樂的生活？

王?。簭哪承┱軐W觀點如功利主義來看，最大幸福是生活的最終目標。但深入探討“快樂”概念時，問題變得復雜。

日常語言中，快樂通常指一階欲望的滿足，如喜歡吃甜食或打游戲；而幸福則接近二階欲望，即理性需求的滿足，例如保持身材或?qū)Ｗ⒂趯W習。

因此，快樂和幸福并不相同。快樂更多與即時、物質(zhì)的滿足相關，而幸福涉及深層次、持久的理性滿足。哲學討論應更多關注追求這種持久且理性的幸福，而不是單純的短暫快樂，從而實現(xiàn)更穩(wěn)定和持久的幸福感。

02

關于意義

小白：你在感知這個人群的時候，你是用年齡來定義的，還是用其他的東西來定義的？

王?。涸谂c朋友交流聊天時，我認為年齡不是最重要的因素，重要的是善于交流、共情他人的感受、善于傾聽，保持一個非常開放的心態(tài)。

如果足夠開放的話，不管30歲還是50歲，其實你都會是個有趣的人。

小白：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王?。喝松囊饬x是你自己慢慢建構(gòu)起來的，這個建構(gòu)基于你的傳統(tǒng)背景、思想資源、人生閱歷和成長環(huán)境等許多要素。每個人的人生意義是由這些因素共同作用形成的，不能抽象地去問。

小白：在人生的下半場，如何找到自己的定位和人生的意義？具體來說，是在追求利己（追逐個人快樂和幸福）還是利他（創(chuàng)造價值）之間做出選擇，或者找到兩者的平衡點。

王?。宏P鍵在于平衡利己與利他。當?shù)蛯哟蔚目鞓放c高層次的幸福發(fā)生矛盾時，應更多地服從高階的幸福追求。這種矛盾需要理性思考來解決。

事實上，利他與利己并非絕對對立，通過共情能力可以在利他的同時實現(xiàn)自我價值。例如，在服務他人時考慮對方的感受，而不是單方面強加自己的意愿。共情幫助我們在利他過程中更好地理解他人的需求，從而達到雙贏。

有些人認為前半生一直在為他人奉獻，后半生應該為自己活，但這種看法可能過于極端。付出并不一定是負擔，它可以帶來美好和成就感。重要的是如何看待這些經(jīng)歷，用樂觀和善意的態(tài)度看待過往，并以此為基礎規(guī)劃未來的人生。

小白：那我們聊聊怎么樣用樂觀和善意來做下半程的一個構(gòu)建和規(guī)劃。首先需要規(guī)劃嗎？

王?。喝松掳氤绦枰獦?gòu)建和規(guī)劃，這是共識。但規(guī)劃后，真實發(fā)生可能與規(guī)劃不同，這是正常的。規(guī)劃不是要完全照搬，要允許有偏差。重要的是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同時保持靈活性。

小白：可不可以給女性一些規(guī)劃的建議？以及具體的落地路徑？

王俊：首先，保持開放、學習心態(tài)。其次，不與世界和他人極端對抗。共情是重要能力，能讓你生活更舒適，減少對抗心態(tài)。理解他人，允許不同看法和做法，不將情緒轉(zhuǎn)變?yōu)閷埂?/p>

具體路徑包括閱讀、旅行、與人交流以及保持學習的習慣。閱讀經(jīng)典文學、思想著作和歷史書籍都能幫助擴展視野，增強理解和包容心。通過與偉大頭腦對話，許多個人的對抗性觀點會被消解，從而帶來內(nèi)心的平和與成長。

03

關于死亡

小白：怎么樣去看待死亡？

王?。汉５赂駹枌λ劳鲇幸粋€經(jīng)典的定義：死亡是“無所關聯(lián)”，即當我們出生時，我們進入了關系之網(wǎng)（如父母、兄弟姐妹、朋友等），而死亡則是這些關系全部消失的時刻。

死亡是每個人必須獨自面對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替你去死。它是最本質(zhì)的事情，是一種可能性，但又是不可避免的確定性。死亡是我們從一出生就伴隨的一件事，這就是所謂的“向死而生”。

小白：它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王?。核嬖诘囊饬x它實際上就是我人生的意義本身，所有的關于人生的夢想，你的所有的架構(gòu)，你的所有的意義建構(gòu)，都是在這個框架下展開的。

死亡的意義在于它賦予生命獨特的價值，因為生命終將結(jié)束，我們的夢想和實現(xiàn)才顯得有意義。

小白：所以那我們怎么面對它？我不用怕了對嗎？我不要恐懼嗎？

王?。何覀儾粦^度恐懼死亡，伊壁鳩魯認為一旦死去，主體就不存在了，恐懼也無從談起。

向死而生并不是每天都要當成最后一天來過，而是以平常心對待，認識到每個人都會死，這是自然規(guī)律的一部分。

小白：那如何去解決我的這種恐懼？

王俊：海德格爾提出的“泰然任之”強調(diào)我們要以平和的心態(tài)面對人生的種種境遇，包括死亡，這樣我們才能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到真正的意義。

面對恐懼和情緒問題，一個方法是通過閱讀來增強情緒的安放能力，這樣在面對不愿面對的問題或臨時情緒時能更好地應對。融入共同體生活也是一種常見的方式，通過集體活動減輕獨自面對問題的壓力。

另外，宗教信仰可以提供對死后世界的解釋，幫助消解對死亡的恐懼。對于一些人來說，強烈的信仰能夠給予他們力量去接受死亡。

家庭和生兒育女也是一種方式，通過家族傳承來看到生命的延續(xù)，從而更易接受自己的死亡。在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很多人通過這種方式減少對死亡的恐懼，認識到生命通過后代得以延續(xù)，這是自然界的規(guī)律。

“學習哲學，能夠提供一些支撐點，

幫助我們走好人生下半程”

小白：實際上，今天我們有位特別的嘉賓。浙江大學哲學學院做了件有趣的事，開設了生命哲學班，面向?qū)φ軐W感興趣的社會公眾，曼冬就是其中的學員，我們來問問曼冬，為什么接觸哲學？

曼冬：有時候人需要一種外在的支撐，即使內(nèi)心已有答案。學了哲學課后，在某一個層面或共同體方面得到了這種支撐，幫助我們找到內(nèi)心的自信和價值。

人都是需要反饋和正反饋的，尤其是價值感。通過通識類的學習，特別是哲學的學習，我們可以從向外求轉(zhuǎn)變?yōu)橄騼?nèi)求，找到內(nèi)在的支持和價值。

這也是為什么我在50歲時想來上這個課，因為有了生活的經(jīng)驗和閱歷，意識到很多東西需要向內(nèi)求。就像寫論文或文章時，需要學術(shù)支撐或思想資源來明確那些朦朦朧朧的感受，這促使我去尋找這樣的課程。所以，這個課程不僅提供了知識，還幫助我們在生活中找到更深層次的意義。

小白：如何看待內(nèi)耗？如何看待向內(nèi)求？

曼冬：在我的理解中，內(nèi)耗有點像自己跟自己打架，內(nèi)耗主要體現(xiàn)在活在他人的評價體系中。

想要解決內(nèi)耗的問題，可以在學習過程中試著找到讓自己自豪或驕傲的支撐點。當你有足夠的支撐時，就不會把自己放得很低，也不會過多考慮別人的評價。這樣可以減少內(nèi)心的沖突，提升自我認同感。

王?。?/strong>現(xiàn)在很流行說要向內(nèi)求，不要總是向外求，意思是追求內(nèi)心的完整和豐富，做一個圓滿的人。但是，所謂的向內(nèi)求，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光靠自己琢磨就能實現(xiàn)的。它不是一種單純的態(tài)度，而是需要基于大量的閱讀和學習來積極實踐的過程。

小白：選擇學習資源的時候，有什么建議？

曼冬：首先要甄別其正規(guī)性和可靠性。其次，選擇正規(guī)的學習資源時，要有一種理性的感覺。到了一定年齡，我們對內(nèi)外都會產(chǎn)生焦慮，這是一種正常的精神狀態(tài)。但如果這種焦慮影響到我們的開心和愉悅，就需要進行調(diào)整。這時可以考慮向內(nèi)求，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資源和支持系統(tǒng)。

王俊：鑒別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你這個學習的過程有沒有讓你越來越開放。假設說這個體系它是封閉的，它是唯一的，它是絕對正確的，那可能它也會限制你的這個反思能力。

我們實際上需要的最終還是需要的這種不斷的這種反思能力。因為反思能力是讓你能夠保持進步，保持生命力的特別重要的一個指針，我們不能去丟棄這個東西。

小白：開設生命哲學高研班這個課程的初衷是什么呢？適合什么樣的人來上課？

王?。?/strong>這個課程不僅是為了系統(tǒng)性學習或把握知識，而且是讓學員在某些環(huán)節(jié)得到幫助，反哺生活。我們辦班是為了恢復哲學的公共性，連接普通人群。讓這個班成為學習共同體，老師和學員互相受益。

這個共同體的建構(gòu)很有意義。學員來自各行各業(yè)，平時少有機會聊哲學，但在這里可以聚在一起討論，這是很有意思的事。

我們處在一個評價體系單一的時代，會產(chǎn)生焦慮等情緒，而哲學能幫助我們解決這些問題，回到底層探討，與內(nèi)心和解。

這個課程適合所有對這個事情有興趣、真誠希望來學習的人上課，沒有行業(yè)或年齡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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