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時空/文 翟德芳/文 從乾陵所在的梁山上下來，我便開始了往寶雞的行程。其實在寶雞之前，我還安排了兩場文物考古的盛宴，這就是扶風(fēng)法門寺和周原博物館。前者是 20 世紀(jì)中國考古十大發(fā)現(xiàn)之一，后者是西周文化的誕生地，都是很有看頭的地點。

我在上世紀(jì) 90 年代曾來過法門寺。當(dāng)時是法門寺地宮發(fā)現(xiàn)不久，我借出差之機，從西安坐車顛簸幾個小時才來到扶風(fēng)，今天仍留存的印象，是在一個大工地里，在一個很憋屈的地方，看了地宮中出土的部分文物，當(dāng)時佛指骨舍利還能公開展覽。這次又來到法門寺，新建的法門寺、法門寺塔，及法門寺文化景區(qū)、法門寺博物館已經(jīng)落成。景區(qū)內(nèi)游客很多，但多是去禮敬定時開放的佛指骨舍利的寶塔，博物館的游人并不多，這也使得我可以仔細地觀賞法門寺地宮出土的珍寶。下面就把我的所見介紹給大家。

法門寺塔與法門寺

法門寺位于陜西省扶風(fēng)縣城北 10 公里的法門鎮(zhèn)，西距寶雞 90 公里。法門寺原名阿育王寺，始建于東漢末年桓帝、靈帝時，因舍利而置，因塔而建寺，距今約有 1700 多年歷史。始建時為木塔，名“真身舍利寶塔”， 4 層，木塔下的地宮中存放著紫檀香木棺槨，內(nèi)以金瓶盛放佛祖指骨舍利。

木塔在十六國和南北朝時期屢遭兵火破壞，最終在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廢佛運動中成為廢墟。西魏時，北魏皇室后裔、岐州牧拓跋育修復(fù)阿育王寺和舍利塔，西魏恭帝元魏二年（ 555 ）首次開塔，瞻禮佛舍利，法門寺成為當(dāng)時中國四大佛教勝地之一。

法門寺址發(fā)現(xiàn)的北周題名造像碑

隋文帝開皇三年（ 583 ）改寺院名為成實道場，舍利塔隨之改名為成實道場舍利塔。義寧二年（ 618 ），又改成實道場為法門寺，塔也被名為法門寺舍利塔。同年法門寺遇火焚毀。唐太宗貞觀五年（ 632 ），岐州刺史張德亮在塔基上修筑4層殿樓望云殿，以殿代塔。

唐高宗顯慶五年（ 660 ）將佛骨迎至洛陽，供養(yǎng)3年后于龍朔二年（ 662 ）送歸，詔令和尚惠恭、意方等重修法門寺塔，并向寺院施舍錢五千貫、絹五千匹，皇族大臣也紛紛捐物獻錢。重修后寺名為無憂王寺，塔名則為無憂王寺真身寶塔。

唐中宗景龍四年（ 710 ），題舍利塔為“大圣真身寶塔”，亦名“護國真身寶塔”。唐代先后有高宗、武后、中宗、肅宗、德宗、憲宗、懿宗和僖宗八位皇帝在此六迎二送供養(yǎng)佛指舍利，每次迎送聲勢浩大，朝野轟動，皇帝頂禮膜拜，等級之高，絕無僅有。韓愈的《論佛骨表》就是針對這個而作的。因為皇帝禮佛，使得法門寺大小乘并弘，顯密圓融，成為佛教圣地。

法門寺址發(fā)現(xiàn)的佛教造像碑

后梁時期，原唐節(jié)度使、岐王李茂貞修葺木塔，在塔頂覆蓋綠色琉璃瓦，其華麗足以與長安城內(nèi)的大、小雁塔媲美。宋代法門寺達到最大規(guī)模，宋徽宗曾手書“皇帝佛國”四字于山門之上。金元之際，法門寺仍是關(guān)中名剎。明清以后，法門寺逐漸衰落。明隆慶三年（ 1569 ），鳳翔地震，唐代木塔崩塌。萬歷七年（ 1579 ），地方士紳捐資修塔， 30 年后建成八棱十三級磚塔。清順治十一年（ 1654 ），關(guān)中地區(qū)再次地震，塔向西南方向歪斜。同治元年（ 1862 ），寺院毀于大火。

唐慧恭支提之塔碑

1976 年 8 月，四川松潘地震，導(dǎo)致法門寺塔向西南嚴(yán)重傾倒。1981 年 9 月，因雨水侵蝕，塔頂?shù)?，只余半個塔身危立于殘破磚石臺基之上。為維修這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寶塔，在 1987 年發(fā)現(xiàn)唐代塔基地宮。

法門寺地宮的幾番歷險

1987 年發(fā)現(xiàn)并發(fā)掘的法門寺地宮是世界上已發(fā)現(xiàn)的年代最久、規(guī)模最大、等級最高的佛塔地宮。地宮中出土的諸多大唐皇室重寶震驚了全世界。

唐迦葉石造像

其實，法門寺地宮并非此番首次發(fā)現(xiàn)。唐代皇帝迎送佛骨舍利，固然要打開地宮。明代隆慶年間，修繕法門寺的工匠們也曾打開地宮，看到了地宮中盛裝佛骨的寶匣?！斗鲲L(fēng)縣志》記載：“明隆慶中，塔崩。啟其藏視之，深數(shù)丈，修制精工，金碧輝煌。水銀為池，泛金船其上。內(nèi)匣貯佛骨，旁金袈裟尚存?！?strong>但當(dāng)時工匠們出于對佛祖的崇敬，并沒有擾動佛骨寶匣和地宮寶物，又把地宮封閉起來，之后在地宮之上建成新的寶塔。

維修前法門寺塔毀壞情況

300 多年后，華北慈善會會長朱子橋募資 5 萬元，于 1939 年開始對法門寺塔實施維修， 1940 年 7 月竣工。重修時有匠人發(fā)現(xiàn)了地宮的一角。當(dāng)時日軍飛機轟炸西安，西北局勢危急，為確保地宮安全，朱子橋立即召集知情人，要求他們立誓保守此秘密，決不讓外人、尤其是日本人知道。之后朱子橋等人封閉地宮入口，對外稱塔下毒蛇盤繞，無法進入。歷史證明這些知情者確實一諾千金，地宮的秘密沒有泄露出去。

“十年動亂”期間，有紅衛(wèi)兵欲挖地開塔，當(dāng)時的寺院主持良卿法師（ 1896 年～ 1967 年）點火自焚，用自己的生命阻止了開挖地宮的行為，保護了地宮的珍寶。

法門寺地宮發(fā)掘現(xiàn)場

法門寺后室石天井蓋

1981 年，半個塔身傾倒后，已經(jīng)無法簡單維修，國家決定重建法門寺塔。1987 年 4 月 3 日，勘察現(xiàn)場的考古人員發(fā)現(xiàn)了地宮的出入口。地宮中有兩塊石碑，一塊是詳細記載唐朝末年迎送佛祖舍利情況的志文碑，另一塊是記載地宮寶物清單的衣物賬碑。經(jīng)過對地宮的清理， 2000 多件大唐皇室重寶伴隨著舉世無雙的佛指舍利橫空出世，成為20世紀(jì)中國考古重大發(fā)現(xiàn)之一。

法門寺地宮的珍寶

法門寺地宮的珍寶除了佛指舍利外，還有諸多的金銀器、瓷器、紡織品、茶具、佛具等，寶光璀璨，萬千氣象。這里我只能簡單介紹，以便多上圖片，令大家欣賞到盡可能多的珍寶。

盛裝佛骨舍利寶函（自上至下依次為鎏金四天王頂銀寶函、素面頂銀寶函、鎏金如來說法頂銀寶函、六臂觀音純金頂寶函、金筐寶鈿珍珠裝純金寶函、金筐寶鈿珍珠裝珷玞石寶函、寶珠頂單檐四門純金塔）

佛指舍利共4枚。其中僅一枚是佛指舍利“靈骨”，其他三枚都屬于“影骨”，兩枚為白玉所制，另一枚為高僧舍利。放置佛骨的八重寶函大小不同，層層相套，自外而內(nèi)依次為銀棱頂檀香木寶函、鎏金四天王頂銀寶函、素面頂銀寶函、鎏金如來說法頂銀寶函、六臂觀音純金頂寶函、金筐寶鈿珍珠裝純金寶函、金筐寶鈿珍珠裝珷玞石寶函。最內(nèi)層的寶函名為寶珠頂單檐四門純金塔，塔頂飛檐高翹，金塔座上有一小銀柱，僅 11 厘米高。

鎏金銀捧真身菩薩像

金銀器多達 120 多件（組），多是為皇帝迎送佛骨的活動而專門制造的禮器。高超的制作技術(shù)，豐富的器物造型，華麗的圖案裝飾，展現(xiàn)了唐王朝發(fā)達的金銀工藝。其中的鎏金銀捧真身菩薩像高 38.5 厘米，重 1.926 千克，是高僧澄依為唐懿宗大壽專門打造的，法門寺迎佛指舍利入皇宮，就是將舍利安放在這尊菩薩雙手捧持的荷葉上。

鎏金雙蛾紋銀熏球直徑 12.8 厘米，鏈長 245 厘米，重 547 克，是迄今為止唐銀熏球存世品中最大的一件。其設(shè)計機巧，可分為上下對拿兩個半球，內(nèi)有一個缽狀香盂及內(nèi)、外兩個平衡環(huán)，當(dāng)球體滾動時，內(nèi)、平衡環(huán)也隨之轉(zhuǎn)動，而香盂的重心始終保持平衡狀態(tài)，其原理與現(xiàn)代航海、航空中所用的陀螺儀完全相同。

鎏金臥龜蓮花紋五足朵帶銀香爐

鎏金銀龜盒

鎏金仰蓮瓣圈足銀碗

鎏金羯摩三鈷杵紋銀閼伽瓶

鎏金人物畫銀香寶子及圖案細部

地宮中發(fā)現(xiàn)的琉璃器（即玻璃器）多是盤、碟、碗等承托器皿。共有 20 余件。其中的伊斯蘭早期風(fēng)格的八瓣花紋藍色琉璃盤見證了唐代中西經(jīng)濟與文化交流的盛況。

罌粟紋黃色琉璃盤

楓葉紋描金藍色琉璃盤

盤口細頸淺黃色琉璃瓶

地宮中出土的 13 件秘色瓷器，為鑒定秘色瓷的時代和特點提供了標(biāo)準(zhǔn)器。其中的秘色八棱凈水瓶內(nèi)裝有佛教五彩寶珠 29 顆，口上置一顆大的水晶寶珠覆蓋。該器瓶身造型規(guī)整，制作工藝達到了唐代青瓷的最高水平，被認為是秘色瓷中最具典型性的作品。此外，八棱凈水秘色瓷瓶、五瓣葵口秘色瓷盤等，也讓人們有幸一睹“千峰翠色”之器的真容。

八棱凈水秘色瓷瓶

五瓣葵口內(nèi)凹底深腹秘色瓷碟

地宮出土的 700 多件絲織品，有綾、羅、絹、錦、繡、印花貼金、描金、捻金、織金等花色品種，幾乎囊括了有唐一代所有的絲綢品種和絲織工藝。這些物品多是歷代皇后所供奉的，其中還有一件武則天的“武后繡裙”，更是極為難得。

鎏金造像頂銀函及細部圖案

法門寺珍寶的面世有著太多的重要意義，這里略述其中的幾條。地宮中所出的佛指舍利是而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兼有文獻記載和碑文證實的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是佛教世界的最高圣物。安奉佛祖真身舍利的 45 尊造像頂銀函，除底面外，其他五面均鏨刻圖像。頂面所鏨刻的圖像有五重，以頂圖像為中心，共 45 尊佛構(gòu)成整個唐代密宗曼荼羅壇場。修佛之人禮拜曼荼羅，可獲得無上之智慧和神秘之法力，達到快速成佛之心愿。這種壇場從古以來世俗無緣得見，而今大白于世。

嵌寶石水晶槨子

法門寺地宮出土了 13 枚以玳瑁制成的“開元通寶”，這是一種從未見諸史籍的貨幣。玳瑁是佛教密宗七寶之一，佛經(jīng)記載其七寶是“一金二銀三珍珠四珊瑚五玳瑁六水晶七琉璃”。大唐皇帝將玳瑁制成錢幣供養(yǎng)佛指舍利，寓意深刻。

鎏金紋銀茶碾子（法門寺博物館官網(wǎng)）

金銀絲結(jié)條茶籠子

鎏金飛天仙鶴紋銀茶羅子

鎏金摩羯魚三足架銀鹽臺

地宮中出土的完整的一套唐代宮廷茶具，是于今所知年代最早、等級最高、配套最完整的宮廷茶具。這套茶具由茶盒、茶羅子、茶碾子、茶籠子、鹽臺、風(fēng)爐組成，完整地展現(xiàn)出唐人飲茶將餅茶碾碎、過羅烹煮后加鹽、椒的習(xí)慣，對于研究唐代生活風(fēng)俗極有價值。

迎真身金花十二環(huán)銀錫杖

單輪十二環(huán)純金錫杖

地宮中出土 3 條錫杖，其中的一條迎真身金花十二環(huán)銀錫杖是于今發(fā)現(xiàn)的年代最早、體型最大、等級最高、制作最精美的佛教法器，被譽為“錫杖之王”，堪稱稀世珍寶。這條錫杖杖身長約1 .96 米，杖首由垂直相交的兩個銀絲桃形輪組成，輪四面套雕金花金環(huán) 12 枚，輪頂呈仰蓮流云束腰雙層座，座上鑲嵌智慧珠一枚，修長的杖身飾以鎏金紋，一周凸起的仰蓮瓣下鏨刻 12 個緣覺僧，極為精巧。

鎏金銅浮屠

今天 “大唐盛世”已是令人耳熟能詳，然而這“盛世”到底盛到何種程度，人們并不清楚。不過不要緊，你只要來看看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寶物就知道了。這些金銀器、琉璃器、秘色瓷器、佛教法器背后所支撐的皇家文化實在是太奢華了！當(dāng)然這不是唐代的全部，因為這不可能是當(dāng)時的平民百姓的生活，但是它們所反映的市場、工藝、中外交流是真切無疑的，足可表現(xiàn)當(dāng)時的發(fā)展盛況。

圖片 | 翟德芳

排版 | 黃思琦

設(shè)計 | 尹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