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媽媽帶我去商店買鉛筆，商店老板拿出一支瑕疵品。媽媽要求調(diào)換，老板說：給你一支金筆也無用。那時我很小，不理解此話何意，只看到媽媽低頭不語。

我小學升初中沒考上，初中升大學沒考上，大學考研慘遭調(diào)劑，碩士考博士再次慘遭調(diào)劑！

到了博士，我和導師不和退學了！我從來不曾優(yōu)秀過！

1

博士退學后，我來到北京，參加了工作，可是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還想做科研，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吧。那年，我在北京4 m2的小屋子里，一邊打工，一邊復習考博。終于過了初試，可是目標導師不要我，我只能調(diào)劑。我挨個給動物所的老師打電話，看看他們是否還有名額?？上Ф紳M了。我想算了，下次再來吧。同學張文杰鼓勵我，別放棄，再試試吧，于是我又嘗試著發(fā)了幾封郵件。

正當我絕望至極，收到王雁玲老師的郵件，她告訴我李明老師還有一個名額。我立即聯(lián)系到李明老師，正如一個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我來到李明老師辦公室里，簡單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和感興趣的方向。李明老師對氣候變化感興趣，恰好這也是我長期關注的方向。不過，李明老師告訴我，還有幾個學生聯(lián)系他，要我先回去，有消息通知我。

我騎著自行車，趕回單位，正走到半路，接到李老師電話：“序茅，你回來吧，我不考慮了，就你了。你抓緊過來補一下程序?！?/p>

我難以抑制心中的興奮，飛一般趕回動物所。到了所里辦完手續(xù)，李老師告訴我隨時可以到組里開展工作。就這樣，我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而給予我機會的正是李明老師。更加難得的是，李老師知道我喜歡科普，他告訴不要放棄科普，可以一邊做科研，一邊做科普，恩情莫過知遇。

2

2015年博一，我和李明老師探討具體的研究課題。李老師給我一個大致的范圍——氣候變化對于靈長類動物的影響，并且坦率地告訴我：“我自己也不懂這一塊，我們組也不做這方面的研究，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平臺，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說?！庇辛死蠲骼蠋煹钠脚_，剩下的路要靠自己走，于是一邊上課，一邊思考課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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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半年后，我發(fā)現(xiàn)這個選題很多人都已經(jīng)研究過了，私下里問幾位這方面的老師，他們也覺得這個選題意義不大，很難出東西。我這下慌神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給李明老師說，直接告訴他這個選題我做不做了，要換一個選題？可是換什么選題呢？我們組里的大方向是分子生物學和行為生態(tài)學，無論換那個方向都得從頭開始，我想再堅持下吧。

在我彷徨之際，李明老師無意中給我推薦一篇文獻，是本所李欣海老師發(fā)表的文章。看到此文，我又見柳暗花明。欣海老師做的正是我想的，于是，我借鑒欣海老師的方法，研究我關注的靈長類動物，可謂依著葫蘆去畫瓢，先把框架組建起來。有了基礎，我開始進行針對性的突破，在欣海老師的基礎上，往前進一步，彌補他之前的研究局限。

3

于是，我在舊酒瓶里，開始裝新酒。經(jīng)過半年的努力，有了論文的雛形。滿懷信心地投稿，現(xiàn)實給我潑了一盆冷水，兩個審稿人，一位同意發(fā)表，一位不同意發(fā)表，結(jié)果拒稿。李明老師鼓勵我重新投，修改后，換了一個類似期刊重投，這一次格外順利，兩位審稿人都給出了積極的評價，經(jīng)過第二輪小修之后，順利發(fā)表，這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篇SCI，二區(qū)，雖然不是多么出色，卻給予我前進的信心。

更為重要的是，在這次發(fā)表文章的過程中，我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方向，別人所謂不可為，未必真的不可為。有了方向，我還要學習新的技術(shù)。正巧李麗老師來到北京，給我傳授他的研究技術(shù)。真是久旱逢甘霖，我和李明老師商量后，我直接去李麗老師組里學習一段時間。

跟著李麗老師，在師妹李雯雯和師弟代云川的幫助下，我總算實現(xiàn)了ArcGIS入門。在李麗老師組里，我明白我有很多想法，受制于自己的技術(shù)短板，而無法進行量化和寫作。不久我再次陷入尷尬，以前是有想法沒有技術(shù)，有了想法，也有了一點技術(shù)，可是沒有數(shù)據(j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4

這時期（2016年5月），恰逢我們組里的任寶平老師來云南野外考察。于是，我跟著任老師在整個滇西北的滇金絲猴的分布區(qū)跑了一圈，在實踐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值得研究的問題。古人所謂讀“知行合一”，此言不虛，很多問題只有在實踐中才能發(fā)現(xiàn)。

結(jié)合實地考察，我認為“氣候變化和人為干擾對于滇金絲猴的影響”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可是，如何量化人為干擾，成為擺在我面前的第一道難題。開始，我想借助激素的方法，測一測不同亞群的激素，以此來量化人為干擾的影響。

此后的幾個月里，我在滇西北滿山遍野尋找猴子糞便，從麗江老君山跑到西藏的紅拉雪雪山。可是，這猴兒的便便甚是難找。跑了幾周后，連猴毛都沒看到。撿便便難，要撿新鮮的糞便更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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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回到麗江老君山，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連續(xù)2周在山上追蹤猴群，終于在一個午后，在一片密林里，發(fā)現(xiàn)了滇金絲猴的糞便，如獲至寶，我湊過去趴在地下，聞了聞，不臭，比較新鮮，隨后小心翼翼地把糞便放到采集瓶里。

取到糞便后，我需要和時間賽跑，因為糞便必須冷凍，而山上沒有冰箱?？墒瞧錾狭岁幱昃d綿，我顧不得那么多，冒雨下山，路上泥濘崎嶇，我小心翼翼，一邊保持平衡，一邊護著包里的糞便。就這樣，采集到第一處糞便樣品。

隨后，我轉(zhuǎn)戰(zhàn)康普，在沈永生局長的協(xié)助下，我和向?qū)нM山。山上4000m處，是高山草甸，我們剛爬山去，就下雨了，整個山都被云霧籠罩。我們?nèi)缤允У穆槿?，四處亂闖。腳下深深陷入泥土里，每走一步都格外費勁。更為要命的是向?qū)月妨恕?/p>

向?qū)дf，翻越了這個山梁，有一間放牛小屋，可以休息。我們艱難地翻過去，牛是看到了，可是放牛的小屋卻沒有找到。

就這樣，冒著雨一直走到天黑，渾身濕透，沒了知覺，總算找到了放牛的小屋。我們在里面生了一堆火，吃了飯，早早躺下了，渾身疼，怎么也睡不著。

半夜，屋子外傳來一聲巨響，我試著去叫向?qū)?，可是無論如何都叫不醒。過了一會，它離開了 ，可我的心臟卻沒有放緩。

第二天早晨，我起來看到外面大樹上留下一行爪子印，原來是黑熊。雨還在下，一只猴也沒有出現(xiàn)。我好想回家，心想算了，不干了。可是，轉(zhuǎn)過頭來一想，來都來了，再堅持下吧。

希望往往就產(chǎn)生在將要放棄的那一刻。我聽到前面折斷樹枝的聲音，于是悄悄摸索到樹林下，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見到滇金絲猴群。在它們活動的區(qū)域，再一次撿到糞便。有了兩處糞便，接下來響古箐有一群習慣化的猴子，是一定能找到糞便的。有了3個猴群的糞便，可以進行對照分析了。 好不容易把采集的糞便帶到北京。 提取了幾個之后，發(fā)現(xiàn)樣品根本無法用，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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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實驗不成功，我重新開始收集猴群附近的人為活動，把這些數(shù)據(jù)進行量化?？墒沁@里有個問題，之前沒有人使用過類似的方法。一些好友告訴我，沒有參考文獻的方法，很難發(fā)文章。

可是，我卻不信這個邪，科研不就是推陳出新嗎，別人沒做過不代表我不能做，我為何不能給別人提供一種新的方法。在林科院張宇同學的幫助下，結(jié)合我們組部分遺傳數(shù)據(jù)，湊出來第二篇文章。此后，開始了漫長的投稿拉鋸戰(zhàn)。

5

第一次投稿，一周后被拒，編輯認為不符合它們期刊標準。

修改后，換期刊第二次投。約莫一個多月，審稿意見回來了，一共3個審稿人，一個支持，一個反對，一個不表態(tài)，結(jié)果編輯拒絕。雖然說拒絕，不過審稿人提出的意見很有針對性，我仔細修改，再投。

第三次投稿，3個審稿人提出很多問題，需要大修。我仔細對著審稿人意見，就像捧著圣旨，不敢絲毫怠慢。返修后，編輯又找來兩個新的審稿人，繼續(xù)修改。第二次翻修后，3個審稿人給出意見，一個同意，一個不同意，其且兩個審稿人意見相左，而第三個審稿人又不表態(tài)。這時候編輯一錘定音：拒稿。

前后10余個審稿人，歷時一年，就這樣被拒絕了。如果退一步，投一個差一點期刊，心有不甘，而繼續(xù)投同級別期刊，又怕耽誤時間。

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博三了，該畢業(yè)了。之前已經(jīng)有了一篇文章，畢業(yè)是足夠了，李明老師從來不會讓學生延期?？墒俏矣胁桓剩ぷ鳑]完成，我走了之后李明老師這一攤子沒人接手。我思考了一周，決定延期。

很多人以為我犯神經(jīng)了，大家都恨不得越早畢業(yè)越好，還第一次有人主動延期。我不想思考這么多，患得患失。我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也給別人一個交代，不留遺憾。

于是開始新一輪投稿。經(jīng)過兩輪審稿之后，文章被順利接受了。經(jīng)過前2篇文章的磨煉，第3篇順利多了，修改后直接發(fā)表。

6

又到一年畢業(yè)季，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如今找工作一年難比一年，去年畢業(yè)可以去的崗位，今年就去不了了。

夜深人靜，我也曾問過自己：“序茅，你后悔延期嗎？”有什么后悔的，凡事要有始有終，給自己一個交代，也給別人一個交代。不論將來如何艱難，至少我對得起導師的那一份信任，這就足夠了。

感謝那些曾經(jīng)幫助我的人，特別是李明老師，我會用努力對得你起的信任；謝謝任寶平老師、劉志謹老師、張潔老師、周旭明老師、向左甫、黎大勇、李欣海老師、李建春老師、國科大的木佳老師,研究生部的老師們，同門的朱平芬、王子明、祁紀偉、史芳磊、張立業(yè)、閆忠澤、譚鑫鑫、劉博君、向知淵、劉偉強、冉全等，謝謝你們的關心和照顧。

我從來不曾優(yōu)秀過，也從來不曾放棄過！

（來源：趙序茅科學網(wǎng)博客、《國科大》2019年第3期版權(quán)屬原作者 謹致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