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倚天屠龍記》，總有人把周芷若當 “反派” 罵 —— 說她心機深，騙張無忌，練邪功，害趙敏?？赡阋腔仡^看看漢水邊上那個小姑娘，就會發(fā)現(xiàn)，她這輩子，其實就沒怎么為自己活過。她手里的劍，從來不是為了傷人，是為了 “活下去”，為了 “不被丟下”，可最后，還是把最想抓的人，給弄丟了。

你還記得漢水那碗飯嗎？那時候張無忌剛從冰火島回來，爹娘死了，自己又中了玄冥神掌，病得只剩半條命，躺在小船里，連碗熱飯都吃不上。是周芷若，端著個粗瓷碗，一勺一勺喂他 —— 飯是涼的，菜是腌的，可她的手很穩(wěn)，眼神很軟，還偷偷把自己藏的糖糕塞給他：“你快吃，吃了就有力氣了?！?/p>

那時候的她，哪有什么 “心機”？就是個跟著師父流浪的小尼姑，穿洗得發(fā)白的僧衣，頭發(fā)用根紅繩扎著，連塊像樣的手帕都沒有。她喂張無忌吃飯，不是想圖什么，就是看不得人可憐 —— 就像看不得師父滅絕師太皺眉頭，看不得峨眉的師姐們受欺負。她那時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練劍，當個讓師父滿意的徒弟，以后能護著峨眉，護著身邊的人。

可峨眉不是漢水的小船，滅絕師太也不是喂飯的粗瓷碗。進了峨眉，她才知道，“乖” 是不夠的，得 “狠”，得 “強”。滅絕師太看她根骨好，把所有希望都壓在她身上，教她練最難的劍招，罵她 “沒出息”，逼她發(fā)誓 “永遠效忠峨眉，不許動情”。她偷偷藏了塊繡著蘭草的劍穗，是張無忌離開漢水時塞給她的，夜里拿出來摸一摸，又趕緊藏進枕頭底下 —— 她怕師父看見，更怕自己忍不住想起那個病弱的少年。

再見到張無忌時，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需要喂飯的小可憐了。他成了明教教主，身邊有趙敏，有蛛兒，還有小昭，個個都比她耀眼。她站在光明頂上，手里握著劍，師父在身后盯著她，全峨眉的人都看著她 —— 滅絕師太說：“芷若，殺了張無忌，他是魔教妖人，是峨眉的敵人！”

她的手在抖。她想起漢水的糖糕，想起他說 “周姑娘，以后我護著你”，可師父的眼神像刀子，師姐們的竊竊私語像針。最后，劍還是刺了出去 —— 沒刺心臟，刺了肩膀，她騙自己 “我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卻不敢看張無忌受傷的眼神。那天的光明頂，風很大，吹得她的僧衣亂飛，也吹亂了她的心：她想當師父的好徒弟，也想當張無忌的周姑娘，可這兩條路，怎么就走不到一起呢？

后來在靈蛇島，她徹底變了。滅絕師太臨死前，把峨眉掌門的鐵指環(huán)塞給她，逼她發(fā)誓 “一定要拿到倚天劍和屠龍刀，光大峨眉，殺了趙敏”。她跪在師父的尸體前，哭著答應(yīng)，心里卻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偷了刀劍，練了《九陰真經(jīng)》里的九陰白骨爪 —— 練的時候，指尖的血沾在練功服上，她不敢看，只想著 “我變強了，就能保護峨眉，就能留住張無忌了”。

可強了又怎么樣呢？她成了峨眉掌門，手下的人都怕她；她的九陰白骨爪能打敗趙敏，能嚇退江湖好漢，可張無忌看她的眼神，越來越遠。他問她：“芷若，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練邪功？” 她想解釋，想說是師父逼的，想說是為了他，可話到嘴邊，卻成了 “我就是想當峨眉掌門，就是想殺趙敏，你能怎么樣？”

她其實一直在賭。賭張無忌會原諒她，賭他還記得漢水的情，賭他最后會選她。可她忘了，張無忌最想要的是 “安穩(wěn)”，是 “不騙人”，而她，早就成了自己最不想成為的人 —— 那個用謊言和狠辣包裹自己的人。

最后在濠州，張無忌要跟趙敏走了。他看著她說：“芷若，我對不起你。” 她笑了，笑得有點苦：“你沒錯，是我自己選的路。” 她沒哭，也沒鬧，只是把那枚峨眉掌門的鐵指環(huán)摘下來，又戴回去 —— 她知道，以后的路，得自己走了，沒有師父的逼，沒有張無忌的念，只有她和峨眉，還有漢水那碗永遠回不去的熱飯。

現(xiàn)在再想周芷若，總覺得她像株長在石縫里的蘭草。一開始想靠著陽光好好長，后來被風雨打怕了，就長出了刺，想保護自己，結(jié)果卻扎傷了想靠近的人。她的壞，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來的；她的狠，不是自愿的，是怕失去的；她對張無忌的愛，不是假的，只是被師父的遺命、江湖的規(guī)矩、自己的執(zhí)念，給攪渾了。

《倚天屠龍記》結(jié)尾，周芷若在峨眉山上，看著云海發(fā)呆。有人問她：“掌門，你還想張教主嗎？” 她沒說話，只是從袖口里摸出塊舊劍穗 —— 上面的蘭草已經(jīng)褪色了，是當年張無忌送她的。她摸了摸劍穗，又塞回袖口，轉(zhuǎn)身去教弟子練劍。

風掠過峨眉的金頂，吹得她的掌門袍角飄起來。她知道，漢水的那個小姑娘再也回不來了，張無忌也不會再回來了，可她還有峨眉，還有自己?；蛟S，這就是成長吧 —— 你總得放棄些什么，才能守住些什么；總得經(jīng)歷些遺憾，才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要是有下輩子，她大概不想當峨眉弟子，不想練劍，就想在漢水邊上，安安靜靜地喂飯，遇到那個病弱的少年，然后說一句：“張無忌，我不做峨眉掌門了，我就想跟你一起，吃碗熱飯?！?/p>

可惜啊，江湖沒有下輩子，那柄刺向張無忌的劍，那碗漢水的熱飯，那句沒說出口的 “我喜歡你”，都成了她心里永遠的疤 —— 不疼了，卻永遠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