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帽鑒定結(jié)果出來那晚我大笑酩酊大醉。 妻子哭訴當(dāng)年被村長強(qiáng)暴及堂哥脅迫的真相。 我溫柔擦掉她的眼淚，遞給她最肥美的豬頭肉。 翌日全村驚駭?shù)乜粗彘L家沖天火光。 堂哥的頭顱端正地懸于宗祠匾額。 烈焰中我張開雙臂：“血脈是假的，縱火犯是真的。但老子從不是你們認(rèn)定的那個老實(shí)蠢貨。”

那張輕飄飄的紙飄落在油膩的飯桌上，像片有毒的雪花。兩個兒子，沒一個我的種。大的，是隔壁那腦滿腸肥村長的；小的，是我那勾肩搭背好堂哥的。我盯著那幾行字，喉頭猛地涌上一股極腥甜的氣，沖得腦門嗡嗡作響，可嘴角卻不受控地咧開，越咧越大，最終爆出一串野狼嗥叫般的大笑，震得屋頂灰簌簌往下掉。

我踢翻腳邊的空酒壇，抓起柜上那瓶最烈、泡著毒蛇膽的燒刀子，拔開塞子就往喉嚨里灌?；鹄崩钡牡蹲右宦犯钸M(jìn)胃里，燒起一片荒原。我笑得眼淚狂飆，捶打著胸膛，那聲音破得連自己都害怕。“好！好得很！兩個爹！我他娘真是好福氣！光宗耀祖?。」?！”

妻縮在灶臺陰影里，身子抖得像是秋風(fēng)里最后一片葉子。我的狂笑戛然而止，死寂瞬間壓下來，比剛才的吵鬧更駭人。她撲過來，膝蓋砸在地上咚的一聲，雙手死死抓住我的褲腿，指甲隔著布料掐進(jìn)我肉里。

“不是…不是我要瞞……”她眼淚鼻涕糊了滿臉，聲音碎得拼不全，“那年你出去打工……村長那個畜生…他拽我進(jìn)玉米地……我抓爛了他的臉…沒用啊……”她喉嚨里發(fā)出被掐住似的嗬嗬聲，“堂哥…堂哥他撞見了…他不攔著…后來他用這個逼我…說不從就把丑事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讓你做不成人…我怕啊……”

她語無倫次，顛來倒去，巨大的恥辱和恐懼把她徹底碾碎了。

我沒動。臉上的癲狂一點(diǎn)點(diǎn)褪下去，凍成一層冰冷的硬殼。屋子里只有她嘶啞的哭訴和牙齒磕碰的聲響。過了很久，也許只是一瞬，我慢慢蹲下身。

油燈昏黃的光暈下，她的臉慘白浮腫。我伸出粗糲得像砂紙的拇指，極慢地，極仔細(xì)地，揩掉她滾燙的眼淚。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然后，我起身走到灶臺邊，揭開那口巨大的鍋。

鍋里烀著一整個肥碩的豬頭，是準(zhǔn)備明天祭祖的，此刻爛熟地冒著渾濁熱氣。我直接上手，撕扯下最肥厚油亮的那塊腮幫肉，還在滴著滾燙的油汁。我把它遞到她嘴邊。

“吃?！本鸵粋€字，沒有任何語調(diào)。

她驚恐地看著我，像是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嘴唇哆嗦著，不敢張嘴。我把肉往前又送了送，幾乎抵在她牙齒上。油漬蹭在她蒼白的唇上，亮得詭異。她終于機(jī)械地張開嘴，咬了一小口，混著眼淚往下咽。

我沒再看她，轉(zhuǎn)身走到院里，仰頭看著墨黑的天。沒有月亮，幾顆星子冷得刺眼。村長家那個方向，隱約還能看見二層小樓模糊的輪廓，像頭蟄伏的獸。

那一整夜，灶里的火沒熄。

天快亮?xí)r，最沉的那段黑過去，村子上空猛地炸起一片猩紅！先是驚呼，接著哭喊，然后狗開始瘋狂地吠叫，整個村子被一種恐怖的喧囂撕裂。

村長家的方向，烈焰沖天而起，火苗躥得比他家那棵老槐樹還高，舔舐著黎明的天空，像潑了一盆滾燙的血。濃煙滾滾，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木頭、織物和某種燒焦的肉混合在一起的惡心氣味。

村民們亂哄哄地提桶端盆往那邊跑，卻沒人敢真正靠近那扭曲翻滾的火墻，那熱浪能灼傷人臉。

混亂中，不知誰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手指抖索著指向村子中心的宗祠。

古老的祠堂匾額上，“慎終追遠(yuǎn)”四個金字下面，赫然懸著一顆人頭。血糊糊的，正是我那好堂哥。眼睛驚恐地圓睜著，嘴巴歪扭成一個永恒的問號，下面滴滴答答，在青石板上積了一小灘暗紅。匾額旁邊，是我去年替他家修補(bǔ)屋頂時，順手楔進(jìn)去的一顆長鐵釘，此刻正正好掛住那根浸滿血的麻繩。

我站在祠堂前那片空地的中央，背后是映紅半個天空的熊熊火光，面前是越來越多驚恐萬狀、面無人色的村民。

熱風(fēng)卷著灰燼和火星打在我臉上，灼熱，卻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張開雙臂，像要擁抱這沖天的烈焰，擁抱這徹底的毀滅，喉嚨里滾出壓抑了半輩子、此刻終于破土而出的嘶吼，蓋過了一切噼啪爆裂和哭喊喧嘩：“血脈是假的！！”聲音劈開空氣， “縱火犯是真的?。　?/p>

火焰咆哮著竄得更高，幾乎要吞噬掉整個天空。我看著眼前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恐懼面孔，從肺腔最深處擠出最后一句，帶著冰碴和血絲：“但老子從不是你們認(rèn)定的那個老實(shí)蠢貨。”

烈焰噼啪，替我作了最后的判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