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今年是抗戰(zhàn)勝利八十周年。
八十八年前,上海淪陷,難民四處奔逃,鬧市突然降下炸彈,無數普通民眾艱難求存:有人靠“跑單幫”一夜暴富,有人囤積糧食、奶粉甚至鐵皮牟利,更多市民在寒風中排隊只為搶購一點“戶口米”……
八十八年后,許多親歷那個時代的人已經逝去,彼時上海灘的生活圖景如今已翻天覆地。
我們是否還能重新觸摸到那一段歲月?我們是否還能重新看見抗戰(zhàn)中的火光,火光中繼續(xù)生活的市民?看見戰(zhàn)爭結束那一刻的萬人空巷、欣喜若狂?
還好,上海灘名醫(yī)陳存仁用一塊小小銀元,以及八年的戰(zhàn)爭手記,如實保存了那一個驚心動魄的時代:
《銀元時代生活史》以銀元流通為線索,串起老上海的經濟變遷。上至文化界、商界、政界風云人物——章太炎、于右任、吳稚暉、黃金榮、張嘯林等;下至底層小民——小伙計、妓女、里弄癟三、販夫走卒,娓娓道來的筆下是大時代里小人物的命運浮沉。
《抗戰(zhàn)時代生活史》則通過作者親歷的點滴故事,展現出戰(zhàn)時人性的復雜面相。既有“八百壯士”激蕩人心的堅守,也有漢奸的卑劣嘴臉;既揭露了76號特務制造的白色恐怖,也記錄了普通人在煙土泛濫、綁票橫行中的艱難自保。鮮活的市井百態(tài),構成了抗戰(zhàn)真實的社會圖景。
它們既是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又極具可讀性,陳存仁的文筆老派而親切,將波瀾壯闊的歷史寫得鮮活可感,受到無數贊譽,是作家阿城口中最好的寫老上海的書。
兩本書絕版多年,終于推出新版,分別收錄近百幅老照片,兩本組套購買還加贈特制“日富一日”銀元冰箱貼——讓我們穿越時空,重返現場,再次觸摸歷史的質地。
抗戰(zhàn)時代生活史 序
我在診余之暇,曾經寫述我親身經歷的生活情況。第一次寫成一部《銀元時代生活史》,記述我從小到開業(yè)十年時光的生活情況。我本是一介寒士,辛辛苦苦地學成行醫(yī),內中對我?guī)椭畲蟮氖情L者丁福保先生,他告訴我“理財方法”,后來竟洗凈了孤寒貧苦的窮態(tài),居然在上海威海衛(wèi)路(今威海路——編注,以下地名括注均為編注)二號興建了一座國醫(yī)大廈,藏書近一千萬卷。
第二部個人的生活史,叫作《抗戰(zhàn)時代生活史》。因為日本軍人在上海掀起侵略大戰(zhàn),窮兇霸道,深入內地,殘害良民,無所不為,殺死成千上萬的同胞。我留在上海孤島,插翼難飛,但屢次災禍臨到我身上,總能化險為夷。中間還有一位盛君,因我曾經為他看好過一場大病,他算是報恩,請我參加整個華北、華中的販毒組織,這是許多貪財的人求之不得的好機會,我卻用輕輕松松的手法,既不令盛君難堪,也脫離了這種毒禍萬人的羈絆。結果盛君入獄,不知所終。
在敵偽末期,我還在跑馬廳里看到日本海陸空三軍首領和成千上萬的日本軍民跪在地上,聆聽日皇裕仁的投降停戰(zhàn)命令。那時節(jié),日本軍民都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解除軍刀槍械,接受投降停戰(zhàn)命令。
我在這本書中,還記述了一個黑龍會大漢奸,冒充中國接收大員,移居虹口。這件事實,因為描述曲折離奇,美國艾奧瓦大學中國同學會,曾經請我編成一部話劇。我動筆寫文字是會的,但要我寫劇本是不容易的,最后勉勉強強交了卷。經過話劇團修改,居然大家叫好,而且輪流在美國各大學演出。關于這一段情節(jié),究竟寫得好不好,不妨請讀者自由評判??傊?,這一部《抗戰(zhàn)時代生活史》就是我身為一個中國人留在上海時又悲憤又狂喜的生活情況,如今可作為雪泥鴻爪。寫到這里,不敢云序,作為引言而已。
1979年6月20日陳存仁識于香港
《上海灘》
銀元時代生活史 后記(節(jié)選)
我的父親名???,字存仁(又名承沅),于1908年出生在上海老城廂一個世代經商之家。祖上饒有資產,祖父及其五房弟兄在大東門一帶開設了兩家衣莊和兩家綢緞莊。然而,在父親八歲那年,由于經營不善,家道中落,兩家衣莊及綢緞莊全部變賣還債,而禍不單行,祖父又罹急病遽然西歸。孤兒寡母,沒有了經濟來源,全靠親友接濟度日,艱難困苦,可想而知。幼年的父親便是在這樣貧困的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
父親十多歲時,中學畢業(yè)后,在伯祖的資助下,根據祖父要讓父親學醫(yī)的遺言,投考了由丁甘仁先生創(chuàng)辦、由謝利恒先生任校長的“上海中醫(yī)專門學?!?。為了閱讀中醫(yī)典籍,父親又先后拜姚公鶴先生和章太炎先生為師,補習國文。由于家境貧困,父親在讀書之余還應征為丁福保先生做過抄寫和剪貼工作,并時常忙里偷閑,寫些短文,用“存仁”或“綠豆”作筆名,投寄當時《申報》的副刊“常識”和小報《晶報》《金鋼鉆》等,以獲取一些稿酬,補貼生活之需。
由于生活的磨煉,父親從小養(yǎng)成了勤奮好學和寫作的習慣,他一生除行醫(yī)外,每天至少花兩個小時寫作,從不中輟。很多年后,父親青年時代的朋友秦瘦鷗世伯,在一篇文章中回憶說:我和陳存仁年齡差不多,“加上都愛爬格子,向大小報投稿,于是很自然地碰到了一起(這也許就是佛教所說的緣分吧)??晌覀冊谛愿裆袭吘惯€有差別:他沉著穩(wěn)重,克制力很強,我則大膽好奇,喜愛熱鬧。另外有幾個游侶如姚克、鄂森等經常和我去餐館或上跳舞廳,甚至跟著別人闖進賭場或妓院去,竟想在墮落的‘雪坡’上試一試‘滑翔’的滋味。陳存仁卻從來不愿同行,幾次之后,我們也不再邀他了。當時,我們都還純真坦率,并沒有為此責怪他沒有哥兒們的義氣。后來我變得懂事了,一經追想,更不由不對陳存仁的富于定力,不隨波逐流,感到是一種可貴的品質,也使他在十幾年后便功成業(yè)就,從無數的同道中脫穎而出”(《上海灘》1992年第6期)。
《我的法蘭西歲月》
誠如秦世伯所言,父親的這種品質正是他日后事業(yè)成功的基本條件,而父親這種優(yōu)秀品質的形成,除了其幼年失怙、家境貧寒的客觀環(huán)境的逼迫外,還得益于其所拜之師丁甘仁、丁仲英、謝利恒、姚公鶴、章太炎、丁福保諸位先生的教導和熏陶,這在父親的著作《銀元時代生活史》中有所反映。
父親在上海中醫(yī)專門學校畢業(yè)后,先后跟隨丁甘仁先生和其哲嗣仲英先生寫方實習。在實習階段,父親就籌劃創(chuàng)辦一份醫(yī)藥防病保健衛(wèi)生常識方面的報刊,名曰《康健報》,這個想法一提出來,便得到了丁仲英和丁福保先生的支持。父親經過周密的籌備之后,終于刊行了中國歷史上第一份醫(yī)藥報刊。這份報紙有很多名醫(yī)名人撰稿,且“編排格式新穎,大小標題做得引人注目,因此,才發(fā)行了二三期,就在社會上激起了一定程度的轟動”(《上海灘》1992年第6期)。《康健報》第一期就發(fā)行了一萬四千份,以后,又獲得八千戶固定訂戶。
實習兩年后,父親獲得了一定的診病經驗,獲師同意后,便在山東路二號(南京路口)租得兩間屋子,獨立開設診所,正式掛牌行醫(yī)。由于初出茅廬,加上診費訂得較貴,開始一段時間病家并不多,每天只有三五個病人。當時父親才二十歲,而人們選擇醫(yī)生總以為越老越有經驗,為了適應這種心理,父親有意識地成年穿著深色的長袍馬褂,架一副平光眼鏡,戴一項瓜皮帽,儼然成了一個“小老頭”。在父親的苦心經營下,數年以后,診務有了較大的發(fā)展。這期間,父親曾醫(yī)好了于右任先生的傷寒病,與右老結下了一段友情。
1929年3月17日,為了抗議國民黨政府中央衛(wèi)生委員會提出的“根本提倡西藥,推翻中醫(yī)中藥決議案”,全國醫(yī)藥界代表聚集上??偵虝匍_“全國醫(yī)藥團體代表大會”,商討對策。父親便是這場抗議運動的發(fā)起組織者之一。大會推舉了五名代表赴京請愿,父親是為代表之一。事后,父親撰寫了《三一七國醫(yī)節(jié)事件回憶錄》一書。這一事件后,父親被衛(wèi)生部聘為顧問。
1935年,父親積數年之辛勞,主編出版了一部三百多萬字的《中國藥學大辭典》,由世界書局出版?!吨袊帉W大辭典》一版再版,前后達二十七版。但為了編撰這部藥典,父親疲勞過度,得了嚴重的神經衰弱癥,休養(yǎng)了數月之久,才逐漸康復。兩年后,父親又主編了一部《皇漢醫(yī)學叢書》,其中收集的漢醫(yī)書籍達四百多種,亦由世界書局出版。秦世伯在他的文章中也談到了父親編撰《中國藥學大辭典》之事,他說:“他的規(guī)劃如此細致周密,不由我不覷著他那張鎮(zhèn)定的臉,怔了好一陣子??鬃釉唬骸阌巡蝗缂赫摺!@個陳存仁,豈但我所不及,簡直使我五體投地了。”(《上海灘》1992年第6期)
《覺醒年代》
1948年底,上海物價狂漲,貨幣貶值,生活無以為繼,父親不得已決定離開上海,到香港另謀生路。1949年初,父親舉家遷往香港。當時父親所有的積蓄總共是九千港幣,連訂一間小公寓也不夠。我一位在香港的外叔公問我父親:“沅哥,看你在上海時氣派還不小,你真的只有這么一點點?好了,我現在有些事去美國幾個月,你一家四人就暫時住在我這里,不必付租。唯一條件就是我這個廣東用人跟了我多年,你用下去。”總算住的問題暫時解決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一切得從零開始。父親又開始覓房設診所,掛牌行醫(yī)。香港多廣東人,通行粵語,父親深知,要贏得病家,必須克服語言的障礙,他特地聘用了兩名粵籍少女做助手,一位擔任掛號,一位充當翻譯,自己則拼命地學廣東話。同時,在行醫(yī)之余,父親仍勤奮地寫作。他在香港銷路最大的《星島晚報》上辟了一個專欄“津津有味譚”,專門談如何吃的問題,提倡在湯菜中加些中藥的飲食療法,這頗受素來講究飲食的粵籍人士的歡迎。至今,香港五十歲以上的人對“陳存仁”這個名字仍很熟悉。這個專欄一寫就是二十年,天天一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父親從不收取一文稿酬,但文章刊登的版面位置是從不變更的,他希冀的是一種廣告效應。很快,父親便在香港打開了局面。
父親一生致力于弘揚祖國的傳統醫(yī)學。1935年,父親任中國醫(yī)學院常務董事兼總務主任,為擴建學院,他親自起草了集款建院的計劃書,并自捐巨款,與各位董事倡導集款籌建了五座大廈。他一手創(chuàng)建的國醫(yī)圖書館,所藏醫(yī)書甚多,管理先進。然而惜逢“八一三”事變,新建大廈全部毀于戰(zhàn)火。在香港,他參與創(chuàng)辦了香港針灸學會,并被推舉為會長。1978年,墨西哥芭蕾舞團應邀到香港訪問演出時,應當時的香港總督夫人要求,父親曾派自己的學生去為他們針灸療傷,針灸幾次后,該團幾位首席舞星的腿傷霍然痊愈。數月后,這個學生被邀請到墨西哥為墨總統針灸。這件事也多少影響了香港英國人對中醫(yī)藥的看法。香港中文大學創(chuàng)建“中藥研究中心”,聘父親為“建筑基金會主席”,父親非常高興,不遺余力,以一人之力,籌得捐款達一千二百萬元以上,為中藥研究作出了貢獻。
陳樹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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